塔
我是這樣想的。
不一定正確,甚至在下一秒,我自己就要反駁。
但——
世界上最好的轉折,就是我們盡可以先說出口,只要保持謹慎,謙遜對待我們的生活,并且不會將對這句話的修正,視為對自己的攻擊。我不要為此煩惱,更不想因為在這上面的爭執,失去任何一個朋友。我們看到的世界,永遠是不完整的,對待自己和對待朋友一樣,都應如你所是,而非如我所愿。
這句話說完,我該講講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我想,人生來似乎是一座塔。七層、八層,還是沒有層級的,都是如此。我不懂建筑學,只是在說一種感覺。塔矗立在平野,內部是一根通天到頂的主柱,其他的一切,比如外部壘砌的墻,搭在主柱上的梁,還有那些瓦片和窗戶,以及時時引來風和鳥兒的鈴子。還有不是屬于這塔,卻又時時刻刻循環往復的光與影,風和雨;一條不知何處而來,滔滔而去,必然入海的河流;來來往往,倏然來去,曾經看過塔上月,壁間詩的一個個人。
如果這塔沒有了中心的那根柱子,或許憑借旁邊的墻和梁,以及慣性搭在一起的頂,還不會輕易倒塌,但知道個中內情的人,都不會對這種久遠有什么期待。此時的風和雨,河流和人,還有只是輕輕掠過的鳥翼,已經不再有那平時的坦然。風吹草動,花落葉凋,似乎都成為了危險,而非是一件值得尋味的小小冒險。
可也有這樣的塔。
它只剩下了一根柱子,不知是建起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銷殘,還是因為那幾年忽然猛烈的風雨,抑或是地動山搖的震裂。柱子四周開始墜落,也許開始不過幾片磚,后來則多了一行瓦,還有那墻和梁,一點點地消失在山河之間。此時走在河邊的人,大概就能從水邊發現這頹圮的磚瓦,磨洗後,還可見到前朝的姓名,刻勒下的歲月。此時想要登塔的人,還能從何而入,又怎樣確認這還是一座塔呢?
一座塔。
一段時間。
托爾斯泰在人生中途這樣想:
「如果我僅僅是明白了生是毫無意義的,我本可以心平氣和地知道這一點,知道這就是我的命。然而我卻不能對此安之若素。如果我是一個住在森林里的人,知道這座森林是走不出去的,那么我還能夠活下去,可是我卻像一個在森林里迷了路的人,由于迷路而驚恐萬狀,于是東奔西跑,想找到一條路,同時明明知道,越走只會越加迷誤,卻又不能不四處亂竄。」
毫無疑問,塔的前者和后者,只是一種感覺。
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一座塔,至于它是什么樣子,我看不到你的,你也看不到我的。無論是畫一幅畫,還是寫一本自傳,你都看不到。無意義的事情,也有它的意義,正是這種意義,讓我們難以承受。你可以對抗泰坦巨人,即使力量不敵,也仍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可你對一根風吹落的羽毛,能做什么呢?你毫不費力就能吹開它,讓它服從你的任何想法,將它舉高,或是踩在腳下,都可以,但你能感受到什么呢?
力量?
簡直可笑。
榮耀?
因為能吹起一根羽毛嗎?
還是說,你在與羽毛的對抗中,忽然領悟了什么。
很顯然,這種想法是一座塔上的影子,隨著光的旋轉,不斷變向。我們看不到的,仍然矗立;而我們看到的,則是長短長短,東東西西的影子。影子是塔嗎?或許勉強可以算,但這終究不是塔。即使自我欺騙,也沒辦法讓一片影子和一座塔成為一齊。
或許等到失去了分別,我才能解決這個難題,但到了那個時候,世界和我已經都不是可以自稱的存在。
在托爾斯泰思考的結尾,他又記錄了自己的一個夢。夢中的他,雖然仍然在愛麗絲的兔子洞半空,卻有了一個從未想到的支撐。
「原來在我床頭上立著一根柱子,其堅固是沒有任何疑問的,雖然這根細柱子的下端沒有托座。此外,柱子上掛著一個繩圈,掛得很巧妙又很簡單,如果把身子中央套在繩圈里平躺著并朝上看,毫無問題是不會掉下來的。我對這一切都清楚了,于是我覺得高興而安心。仿佛有誰在對我說:你可千萬要記住啊。這時我就醒了。」
要記住的,就是如此。
但那是托爾斯泰的,你和我的塔,仍然將自己的影子,一點點移動。
去追尋嗎?
或許,請先安靜。
未來很長,下一秒鐘太短,我愿意把希望放在下一個小時,能吃到熱的飯菜,聽一點悅耳的聲音,然后再給自己一些力量,變得開闊,去接受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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