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930讀|寇延丁《敵人是怎樣煉成的?》
【不會讓你再次死去】
延續上一週剛讀完趙思樂《她們的征途》,還來不及說些關於那本書的什麼,便看完了寇延丁,《敵人是怎樣煉成的?》,本來其實今天應該趁早上趕緊把反思交上去作業,但讀完久久難以動筆,忽然覺得有些難用太過疏離冷煉的語言,站在旁觀的角度冷靜地寫下摘要、反思、提問與對照,於是索性先在這裡發記下瑣碎簡短的話語,沉澱與反芻之間。
不能否認,很個人地,讀寇延丁的過程裡,對於自己是個頗大的精神上的潰堤。
那些不斷提及的審訊過程、被消失、沒有權利、監禁、自我控制審查、生不如死的境地、整個時代的恐懼,看似遠遠的在中國,卻也是台灣曾經某一代人的過往──也曾經是外公切身走過的恐懼。
「早在你政治這個世界之前,這個世界已經無孔不入地政治著你。國家恐懼已經內化為我們彼此的要求和自我要求──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自己和他人的牢籠,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自己和他人的恐懼。
這不是我自己的恐懼,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恐懼──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歷史和現實,與生俱來,躲無可躲。這種恐懼,是我的恐懼,又不止於我。是所有人的恐懼、這個時代的恐懼──大恐懼,和大逮捕一樣,都是時代退步。
大逮捕,用有形的牢籠限制有數的人。
大恐懼,用無形的牢籠限制無數的人。
最可怕的,後者是由我們自己執行完成的。」(p.267)
對,很個人地,讀的過程,在字裡行間我不斷想起外公,然後在那情緒的邊緣跟著擺盪著。
昨天剛好又看完洪維健的紀錄片,洪維健的雙親亦皆為政治犯受難者,以及畫面中不斷出現的張常美、賀德巽等人,當年到底到底,多少人曾經被這樣戴上比夜還黑的頭套、走進比小說還魔幻荒謬的劇情裡?
「他們傾國傾城,製造的豈止是故事?甚至能夠製造事實—現實如此魔幻。講故事的人只能甘拜下風。」(p.10)
沒有判決書,人間蒸發,再再是寇延丁,也再再是外公,現實如此魔幻,比那小說還驚悚,是國家機器在製造事實與敵人,於是那個年代,製造了許許多多的蔡再修。
曾經他們沒有權力沉默,日夜審問裡「被製造事實」、再不認得的筆錄裡蓋下手印,但在多年後的如今,時間帶著歷史往前走,他們卻被記憶遺留了下來。
時間長河裡,有些人早已被寫入篇章,有些人仍舊默默的無名小卒,有些人因為恐懼被剝奪聲音,有些人早已不在,有些人……。
太多太多人。
曾經說過,喜歡看著人與人的連結與流動,但這絕不僅僅只限於仍舊活著、生而在世的世人。
歷史的長河裡,即便有些詮釋權待考、有些從未見過天日,但這些已死去的人,也曾經活著。
(當然寇延丁還活著啦)
我想,這也是之所以仍就讀著寇延丁、仍舊看著洪維健的理由之一,也是仍舊著迷於歷史的原因之一。
我就是一個仍會為這些人而哭而痛苦的人。
這些人,他們曾經有血有肉在過去裡呼息,這些人他們曾經是人,有臉孔的人,有愛的人。
他們曾經是人。
人們常說,一個人的第二次死去,在於世人們逐漸淡忘他的那時刻。
我不會讓這些人再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