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過

我會等到風吹過後，才和你說起，那些關於等風來的日子。

開始的路，比較困難。不是因為太難走，恰恰相反，如今回頭看過去，也許這一輩子的路裏面，這算是最輕鬆的。但想象一個孩子，坐在路邊的時候，他所見到的巨人世界吧。不管如何焦急，孩子的步子，永遠沒辦法像那些巨人一樣跨開。所以，我從不嘲笑自己，但也不必時時刻刻都要向誰炫耀自己的開襠褲。這沒什麼值得炫耀的。但這也沒什麼感到害羞的。

我現在可以如此尋常地談論這個問題，不是因為我成熟了，而是因為我已經經歷過了。

經歷是一件好事情。比什麼都好。但在旅途中，一杯熱乎乎的巧克力，更能舒緩慰藉我們自己疲憊的心。如果有熱水，我可以泡泡我的雙腳，我也可以清洗一身的塵埃油泥；但我大部分時候都沒有，但我還是願意看著自己心中的疑問，並且對自己說一句：好問題。

懷疑自己沒有得到合適的對待，往往讓人煩躁惱火。

但我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於是，我是這樣想的。你看，若是沒有什麼人在身邊的時候，就算有什麼掉落在地上，我絶不會埋怨那個不在場的人，怎麼不長點眼神，趕快撿起來。我只會自己彎下腰，隨手整理好，如果太累，我也盡可以先歇歇，然後再來對付這個不聽話的小傢伙。

可見，這煩躁惱火，既不是因為東西的掉落，也不是因為別人的默然。我的內心讓我將東西的掉落看作命運的不公，我的內心讓我將被人的默然，猜疑成一種公然的挑釁。我的內心有一個難以安慰的我啊。

所以，風來的日子，固然讓人在夏日里感到開心，但等風來的日子，也未必就曾添加過什麼快樂。原本那份快樂，就不在於世界，也不在於我自己。或者說，真有我們所認定的那種「快樂」嗎？

我曾經滿懷疑問，怨言不斷，我甚至懷疑，自己的靴子，不是因為每日奔波的磨損才壞的，一個人有了這樣多的怨言，足以將最堅硬的鞋底都刺破。所以，我不快樂的時間，大於我快樂的時間。或者說，我有了分別，也就有了不快樂和快樂。

人生需要經歷。但西塞羅也曾說過：「每個人都希求活到老年，但他們又怨恨老年的到來」。這雖然是轉引的，但也不妨記下來，畢竟我如今也已經上了年紀，很多年輕時必須顧及的事情，已不再那麼重要。比如說錢，比如說朋友，比如說一些在比較之中，患得患失的心情。

它們當然從未離開，始終伴隨，我想我這一生，也不可能完全去除這些想法。它們總會從心底升起，然後再向什麼神秘的地方消失。我只是學會，不再將這些事情，看作是我必須承擔的任務。

「是的，我知道了，但你又是如何看的呢？」

帶著問題來的風，自然會有它的答案。我不是風，便不必給出風該來去的方向。所以，等風的日子，往往在經歷的時間中，慢慢有了自己的意義。我不知道，這些算不算我，可畢竟它們日日夜夜都給了我一種陪伴。煩惱也好，焦慮也罷，一切都是朋友，比我們曾經追尋的所有朋友，都更長久，也更寬容。

說實話，我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但卻認為，我該按照自己的生命長短，慢慢去體會。無論是來的風，還是什么其他的東西，人既然有所經歷，便不必太在意這些經歷之后，到底有什么意義。

風確實已經吹過了。我抬起頭，伸出手，風吹過衣袖，衣袖重又落下。天邊是晚霞，而燦爛的金色，無窮無盡，又慢慢進入夜的長眠。這時候，或許已經到了，我該對你說那些承諾的話，還有這一路上沒有告訴任何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