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站在現實和歷史的邊界
大選那天下午我坐車去景美參觀國家人權博物館,一進入園區,隊友仔細觀察說這像是個學校。是的,放眼望去建築都是方方正正,矮矮的樓。後來講解員的介紹也印證了這個猜測,這裡前身是軍法學校,之後軍法處遷入,把此地用於軍法起訴,審判及囚禁。我們在紀念品區徘徊,幸運地是遇上了一位女性講解員14:30的講解場次,她太用心,原本一個小時的講解最後歷時兩個小時才結束,期間我哭了好幾次,感受到了她對這份工作的珍愛,最後告別時她說她是用生命在工作。
展區內容幾乎全和白色恐怖時期有關,那是台灣的黑暗歷史。講解員開始解說之前讓我們自行參觀了第一法庭,1980年審判美麗島事件的地方。如今基本保留了現場,法庭上方高掛著蔣的大頭像,兩邊在循環播放一些紀錄片,另一側的房間裡有當時和美麗島事件有關的報刊。正式導覽前,黎女士介紹了園區的歷史背景,順帶著仔細敘述了審訊的流程。被帶來的人會經歷搜身,詢問,筆錄等等。有些回憶就這樣被勾起,不管是什麼政權,本質的所作所為其實沒有什麼不同。無從紮根的年代裡,罪名幾乎都和意識形態相關。
她及其擅長講述故事,落在個體身上的塵埃被她輕輕托起再一次次揮出去,她稱呼那些人為前輩,講到黃溫恭前輩十五年有期徒刑被蔣隨意改成死刑,而這張判決書是他的後代在一個名叫「再見蔣總統」的展覽裡看到,但已經無從追問死刑為何而來。身在這樣的氣氛裡,你眼前看的是別人的歷史,心裡牽掛的是自己的國家,或者說是生活在那的一些人,被無端牽扯至下落不明的境地。要等,要積攢力量,也幻想著有一天我也可以在那看到一些熟悉的人名以及不一樣的歷史敘事。
仁愛樓是看守所,這樣的名字現在看來太諷刺。會見室的牆上貼著大大的「檢舉匪諜,人人有責」,前輩們經歷過日治時期,戰爭結束,瞬間國籍又被改變。黎女士說的最後一個故事也非常催淚。馬西亞華人陳欽生前輩在綠島監禁,母親千里迢迢從馬來西亞來到台灣為了看兒子一面。當時的會見室只能說一種語言,即國語,其他語言一概不能說,因為從大陸來的看押人員聽不懂。於是他和母親隔著會見室的玻璃一言不語,只能互相看著對方,十分鐘一過陳母就要回馬來西亞。陳欽生出獄後因為沒有身分證,去做街友,長期露宿台北街頭。直到八十年代末解嚴他才得以拿到護照回去探望家人。聽朋友說他現在還會在景美園區做介紹導覽解說。在自己曾經關押的地方平靜地告訴來這裡的人,他身上背負過什麼傷痕。這是一種讓人羨慕的療傷方式,在舊的地方,用新的語言。
那是台灣十日最沈重的一個下午,走出園區時我分不清剛剛所見所聞是歷史還是現實,台灣的歷史有了依存之地,那我們的故事要從哪裡開始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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