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評析】田馥甄－無人知曉：做為努力撲火的飛蛾，連痛徹心扉都顯慚愧

出自《無人知曉》專輯的同名歌曲，由知名作詞人葛大為創作，以感情中的第三者做為主題，描述她外在的表現和內心的情緒波動，透過文字表現得格外深刻。我們往往僅看到事情表面的結果，如總是在新聞或生活中看到行為讓人髮指的感情第三者，大罵他們破壞三觀、人見人厭，最經典的案例莫過於《犀利人妻》這部劇。雖然近年來討論這樣議題的作品也不少，也試圖以不同的角度詮釋，反而產生了許多人支持「小三」取代「元配」的想法。然而這樣的衝突本身便建立在關係的不正當，因此一切含有禁果的愛情，都必然會以悲劇收場。

此首歌以歌詞最為筆者推崇，當然MV及音樂也不容小覷，那麼關於這首歌的內容，就在下面一一介紹了。

音樂：主歌連三字短而急促，副歌高音婉轉而顫抖，猶像高樓即將墜落

（１）曲風：

整首歌以沉重的鋼琴音做開頭，接著用三字詞作為循環，藉由短促的語法，帶給人壓抑的感受。而整首歌的波瀾起伏並不濃烈，卻意味深長，可能來自迴音的處理及悠長的聲線導致，將哀傷之情融入到音樂之中。

（２）音樂結構：

結構採ABABBC，主歌(A)及結尾(C)部分田馥甄用低沉的嗓音，短而急促的將積累的情感慢慢道出，而兩句三連字後用兩句六字詞來舒緩情緒，接著在接到副歌前，特意用兩字短促的音，將情緒一次推到高點。另外由於整首歌韻母音多為/a/和/e/，不自覺會將聲音拉長，加上歌手不刻意用力收尾音，便渲染出餘音繞樑的氛圍，句子和句子間的關聯會相對更緊密。

到了副歌區段(B)採一步一步升調的方式，將音域堆高，到了第二句做小收尾。到了第四句「難以昭告世界、無權為你崩潰」是副歌的高潮，高音婉轉而顫抖，猶像高樓即將墜落，隨後如墜回地面，最後句「無人知曉 可不可憐」、「我不夠好 害你虧欠」及「你既是誰 又不是誰」，每段副歌結尾如欲接到下段副歌則先低後揚，而到了真正副歌結尾時則延音拉長，製造出立體空間感，讓人久久無法忘懷。

當然，值得注意的是第二段第三節副歌，由於第二段第二節副歌採延音拉長，使原先的音和要繼續副歌的音產生斷層，這樣的距離感在第一句的時蓄積能量，到了第二句加入鼓聲，將情緒瞬間帶入高潮，使該段成為最後的爆發，高亢而不失高音的圓潤，而這也只有田馥甄能夠輕鬆駕馭。

歌詞：三項重要元素，讀懂做為第三者或備胎備受壓抑的心理變化

歌詞來源自KKBOX

欣賞歌詞前，筆者先整理出三項重要元素，以方便讀者理解整首歌整體的架構及內容。分別如下：

一、以時間軸的方式敘事，可以看到做為第三者或備胎備受壓抑的心理變化，到了第二段主歌，這份壓抑的心理逐漸轉為灑脫。

二、主副歌區段則分別反應了主述者的外在和內心表現。

三、「壞人」詞意轉化，成為主角內心轉變的關鍵因素。

前兩句以小數點比擬對方感情的第幾順位，並套用我們將小數點自動省略的習慣，將自己做為「備胎」的心理做出初步描畫，同時也可以知道這段感情的不對等關係，可能是對方的「小三」(或甚至更多)，也可能只是朋友，但自己卻在不知不覺間愛上對方。後兩句中的「也習慣」呼應了前兩句被當成「備胎」這件事是確定且接受的，再次確立這段關係的不對等。「習慣不避嫌跟你看作一對」這裡暗藏著兩股矛盾的念頭，第一是享受這種唯一佔有對方的時刻；第二是明知會引起誤會，卻故意裝作不知情。於是可以看出這樣的角色苦在，明明應該光明正大、毫無顧忌，卻要在罪惡感之間搖擺，不僅惹來罵名，這種壓抑情緒也無處宣洩。但細細觀來，能做到「不避嫌地跟你看作一對」竟是在整首歌中最快樂、滿足的一段，這是多麼地卑微、可憐的愛情。

你也算 夠謹慎 的同類
踏著卻 不逾越 那條線
發生一切 或不發生一切
又有什麼 差別

第一句:「夠謹慎的同類」這裡給了一條「謹慎」的背景思路，說明需要如走鋼絲般才得以持續。透過「也」、「同類」等字來連結自己與對方，達到精簡詞句的功用。後面三句具有像是對稱的感覺，並非語法的對稱，而是在雙方心裡畫出一條界線，不僅是在世俗眼裡那條道德尺度，也包括彼此之間理性與感性的拉扯，而這條線是對方所設，但卻是以「不作為、不表示」的方式巧立，他可以不承認這段感情，一切只是憑空想像，也可以是同你相愛，給你一絲溫存，營造出這只是「好朋友」會作出的單純行為，就像在跳華爾滋，一方前進，另一方後退，再繞個圈，最後還回到原點。所以最後一句回應「有甚麼差別」表示自己知曉這樣被玩弄，卻仍甘願如此。

還能夠 再糾纏 幾個月
像爛戲 碰上了 好演員
你想矯情一點 我就加倍收斂

經歷了一段副歌，看出時間有所推移，而這段感情也似乎開始無法平衡，心境可能來到不同的地步，可能對方受夠了這段躲藏的情感，或是玩膩了想準備拋下。「還能夠 再糾纏 幾個月」是主角的想法，但這句話可以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還能夠再糾纏幾個月吧！」、另一種是「還能夠再糾纏幾個月呢？」，語氣的不同，所要呈現的情感力度也不相同，前者較為正面，縱使感情終將結束，所幸灑脫點，能糾纏幾個月就幾個月吧！後者則又將感情收斂，苦問剩餘的時間不多，是不是自己不夠好，繼續過著這段躲躲藏藏的感情生活。

筆者認為選擇前者解釋情感張力較大，原因是這首歌在下半段開始有種從壓抑到解放的感覺，痛苦雖然一樣，或甚至對方可能已找到下一個心儀對象而更本加厲地想擺脫自己，但卻可以看出主角逐漸化被動為主動，從「好演員」、「加倍收斂」這些「正面」、「主動」詞彙可明顯看出。其心境大概如此：「我承認這是齣爛戲，但因為我這位好演員，努力扮演你的情婦才能讓這戲繼續演下去，我看得出你對我的感情逐漸虛假、虛應(因為你演技不如我)，但我反而能比你想像地更加收斂，更好地去配合你，需要我的時候出現，要我消失便消失。」對於避不避嫌這件事，已經沒有必要去解釋，因為認定了自己的存在地位，更能在他底下來去自如。

陪到你 有下個 新對象
記得要 找台階 讓我下
兄弟姊妹 你就賜個稱謂
反正我沒 負累

這四句話表示著一件事:「如何安然退場」，不管是自己，更多的是要為對方找台階下，告知對方之後就「賜」個稱謂來讓下一個對象放鬆警惕。「賜」這字有種反諷意味，可憐你要繼續糾結這樣的情感模式，也可恨你以這樣做為消遣，貪得一絲歡快，反正我也即將脫離這樣的痛苦，隨時離開，就像從沒發生過。

（２）副歌區段：主述者內在思路

副歌區段分三小段，筆者建議抓住「壞人」這個詞彙，可以看出從「我想我是壞人」、「你說你是壞人」到「我們都是壞人」來看出情感最終的歸結所在，從自責地將錯攬在身上，承受各種謾罵、懷疑，到「你」虛偽地說出自己貪圖快樂，最後終於有所釋懷，我們都是可憐的壞人，貪圖痛徹心扉，卻只能游移在若有似無的情感上。而這段內心表現更以不斷拋出問題的反詰語氣，能循序漸進地找出問題所在，成就了這首歌的經典之處。

看不見 聽不到 愛不了
卻注定要糾結
我想我 是壞人
故意不聽懂你的拒絕
難以昭告世界 愛上你多優越
無人知曉 可不可憐

該段以「無人知曉 可不可憐」做反詰，表達強烈情感。透過反差於一般愛戀所使用的詞彙，同時採取較為誇大的語法，來表現壓抑的情感。以三件事做為例子:第一、「看不見 聽不到 愛不了 卻注定要糾結」無法做到像正常戀人般得到對方的關注、愛語及分享，卻只能在這樣不對等感情中糾纏，既得不到，卻受著痛苦。第二、「我想我 是壞人 故意不聽懂你的拒絕」唯有透過「刻意不避嫌」的狀態下，才能感受到感情的存在，但卻自我背負著壞人的罪名。第三、「難以昭告世界 愛上你多優越」，也許一般的愛戀不需要昭告全世界，但對每一位想要正名的第三者，多麼希望自己能成為你的唯一，不再苟且、不再有所負累。

不靠近 不走遠 不定義
像玩笑的曖昧
你說你 是壞人
想安定也沒缺過消遣
無權為你崩潰 卻帶一點慚愧
我不夠好 害你虧欠

該段最後「我不夠好 害你虧欠」雖並非反詰而留有瑕疵，但仍成就一番經典，同樣採三件事做為事實的陳述:第一、「不靠近 不走遠 不定義 像玩笑的曖昧」曖昧是增進感情的媒介之一，但不靠近、不走遠、不定義，保有一段距離，內容看似曖昧，卻被定義為「玩笑的曖昧」，由下句「沒缺過消遣」代表對方其實和很多人曖昧，而自己僅是玩笑話的其中一個，相當的諷刺。第二、「你說你 是壞人 想安定也沒缺過消遣」這句話其實對主角的傷害最深，對方雖然自責自己，說自己想安定，以博得主角的心，但卻又說自己仍想與別人有曖昧，踐踏了主角的心，也讓自己喪失了判斷能力，究竟他是壞人還是我是壞人？我如果夠好，是不是就不會讓他覺得有我就好，不用讓他受矛盾之苦。第三、「無權為你崩潰 卻帶一點慚愧」建立在不明不白的感情之中，所受的不明之痛無處宣洩，因為對方而崩潰，卻因為這樣的關係不能讓人知曉而以更大的隱忍包覆住這份碎裂的心，這樣痛上加痛的感受加速了自責的心理，這份慚愧對應著對對方的虧欠，是我不夠好。多麼地令人心疼且撕心裂肺。而這其實也成了整首歌詞下半段心態轉變的關鍵原因。

好狡猾 好僥倖 好浪費
誰道歉 都虛偽
我們都 是壞人
沒籌碼 卻想賭贏一切
貪圖痛徹心扉 找不到施力點
你既是誰 又不是誰

最後一段在痛苦過後終於得來了解答，原來你從來就是一個既存在又虛無的過客，只是我們各曾努力過想賭贏一切，卻換來了兩敗俱傷，在這段關係之中縱然有過多的狡猾、僥倖、浪費的心理，對雙方來說似乎都各也有份，自己的放任、對方的貪圖，其實到頭來只是一個願挨、一個願打，誰來自責道歉都顯虛假。所以答案找到了，我們都是壞人，可憐的壞人，自私地想要透過失去一切來結束一切，卻沒想到這本來就是場沒有籌碼的賭局，連失去一切的權利都沒有，因為甚麼也沒有，何況乎贏得甚麼？

（３）結尾區段：內外皆無措，不如灑脫回到無人知曉的空間

進不進 退不退 又怎樣
愛不愛 等不等 都不說
無人知曉 多美

最後停留在某個即將結束卻不知結局的時間點，現實總是比理想來得殘酷，不管是結束地呼天搶地，或是潦潦草草，都不用再來破壞文學所給予的想像，不如隔岸觀火，搖映星夜在臉龐的淚痕，更美。

影像：錯的頻率，錯的緣分，步上自我懷疑的道路

圖片來源田馥甄官方專屬頻道　youtube

影像部分因MV內容及官方頻道已有所解釋，筆者便透過影像敘事的方式稍做補述，另也穿插幾幕特別及唯美的畫面供讀者欣賞。

（１）故事脈絡：援引MV當中的獨白，加上些許解釋來完成這個故事。​

「星星裡分不清楚甚麼是關係，沒有人知道，誰來自哪個星系，為甚麼找不到關於你。」主角飾演一位從另個星球來到地球的外星人，與人類有了情感邂逅。然而卻怎麼也無法讓他感受到主角的存在。

「巴夏指示、榮格說明。也許我是不適當的頻率，所以配不上好的相遇。」也許就如同巴夏所說，身處同個頻率才能接受到訊息；也像榮格所述，漫長的一生中，必須要走過彼此與自我和解，與生命妥協的歷程。然而我們身處於不同頻率，無法產生任何連結，如果真是那位真命天子，卻無法走向彼此，只能看著他無法聚焦在我身上的眼神，任由自己承受自我分裂的危機。

「想染個白髮改變造型，不能白頭偕老，也算是接近原型。」縱使無法白頭偕老，至少能為你一夜白髮，這是書中教我的，卻也是最可悲的自我安慰。

「我不屬於這裡，高出你所愛定律，既然感應不到，又為甚麼安排我們用悲傷靠近。」因為頻率不對等而感應不到，卻安排了這樁邂逅，無法歡笑度過，只能以淚還願。

「流淚好累，開始畏光，是不是所有遭遇，都是投射自己，然後活在那樣裡。」縱使臉部做出誇大笑容，卻掩蓋不了墨鏡之下的悲傷。也許他的存在本身便只是投射我渴望愛的意念，而自己卻深陷其中，活在自己所塑造的囹圄之中。

「誰都不知道，我是你的療癒，無人知曉，我是比你更慘的遭遇。」其實所有的兩人相處回憶都是想像；也許我只是面鏡子，自我安慰著自己，而你是我的想像，而我仍活在現實之中，無人知曉這段痛苦的際遇，是真，是假？

「人海裡，誰會觀星，只有我，一直關心。」觀星而漠不關心，又有何用？關心而不仰望星空，怎看得見我？平行之間的經過，注定留不下痕跡，何處惹塵埃呢？

（２）重要視角：

田馥甄踮著腳尖並舞出曼妙舞姿，其實反映著內心小心翼翼，營造悄無聲息的感覺。

在車陣中來回穿梭，大喊大鬧卻無人回應，說明自己其實並不存在，也可能存在於想像之中，藉由在人群前發洩、發瘋，來撫平悲痛、不為人所知的情緒。

有網友說這個外星人來自昂宿星，筆者認為並不盡然，就像ＭＶ獨白裡提到：「星星裡分不清楚甚麼是關係，沒有人知道，誰來自哪個星系」而在ＭＶ中所展示的星盤圖中，看似在和人類介紹他的星球（雖然對方可能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更能證明她並非昂宿星人。根據星盤上的英文顯示為「大熊座」、「小獅座」、「仙后座」等，推測該星盤為春季星空圖，正圓心應為北極星。而昂宿星團則位於黃道十二宮的金牛座，在冬季星空圖中，因此來自於某一個星球的外星人仍較貼切。

最後來聽聽MV吧！

歌詞影像契合

一般來說，影像較難傳達文字所要表達的意涵，因此在影像處理上可能會以不同形式來做傳達媒介。以魏如萱的Ophelia為例，歌詞闡述女主角Ophelia心中的掙扎及痛苦過程，但在MV當中卻採女女戀的方式做呈現。而該首歌亦使用類似手法，以超越一般愛情的形式，上演一段外星人與人類間不可能的愛情，不但符合歌詞中的意境，更以直觀易懂的方式讓觀眾了解〈無人知曉〉所欲表達的情感之苦。

結語：多愛自己一些，便值得走錯這一遭

《無人知曉》這張專輯入圍了多項第32屆金曲獎獎項，其陣容也相當堅強。而葛大為能寫出如此走心的歌詞，可見他的功力基底之深，令人佩服。無人知曉的感情最終可能煙消雲散，也可能落得無地自容，但不管如何，期望在這段過程裡能有些許領悟，更學會多愛自己一些，便值得走過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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