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mander】Present

第一次親眼見到那頭龍時，被深深震懾住的Newt只能站在原地凝望著牠。

雖然早就被領他入門的前輩先行警告過龍是種多麼危險的生物，但Newt仍然被那雙紅寶石般的眸子吸引，夕陽灑落在灰色的鱗片上，讓巨大的烏克蘭鐵腹龍彷彿散發著光，接著他便注意到將對方牢牢束縛住的特制鐐銬，長期掙扎留下的傷口浮著一片暗紅濁綠交錯的濃液。

看著年輕菜鳥臉上痴迷的神色在瞬間暗淡了下來，前輩只是無聲的嘆了口氣，又是一個傻子，不過開導後輩可不是他們的職責。

「這傢伙的脾氣很怪，你自己注意點，別給我惹麻煩了。」特別在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畢竟Newt先前在奇獸管理部裡是出了名的惹禍精，將清潔傷口的工具與記錄本交接給Newt後前輩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面對陌生人的接近，龍瞇起了眼睛昂首瞪視著Newt，鐵鍊扯動的聲音在偌大的籠子裡響起，雖然已經被下過多重咒縛，但那對異常鋒利的長爪可不是裝飾品，上面層層堆積的深色污漬說明了牠們在戰場上的用途。

Newt明白，但心情卻更加沉重，他知道國家需要這些龍做為即戰力，所以訓練場內大部份的龍都是在野外生活的狀況下遭到巫師們圍補並強制捉回來的。

深深的吸了口氣，Newt抬頭對上那雙眼睛，攤開雙手走向對方。

龍先是眨了眨眼，接著將巨大的頭顱垂到了Newt面前，強烈的鼻息捲起了地上的塵埃飛揚，讓Newt不住的咳了幾聲，但目光仍然堅持直視著牠。

「你好，我是Newt，接下來由我負責照料你的生活起居。」也許任何人都會覺得對一隻龍做自我介紹是瘋子的行為，但Newt並沒有絲毫猶豫，對他來說無論任何種族都需要最基本的尊重「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讓我幫你清理傷口嗎？」

Newt看著自己的臉倒映在那暗紅色的眼眸裡，耐心地等待著回應，只見對方抬起了頭，讓血肉模糊的創口顯露在青年面前算是同意，動物從來不輕易將傷口外露，畢竟在野外這是種容易致命的高風險舉動，而得到了肯定答覆的Newt不禁扯動嘴角，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儘管前輩教導的方式是直接施法用火燒封住傷口，既省事又粗糙，但Newt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採用這種作法的，於是他脫下了厚重的防火外套，捲起袖管後蹲到了創口所在的後腳邊，刺鼻的腥味竄入鼻腔內，但Newt彷彿渾然未覺，只是耐心的推擠著將厚重的濃液排出，期間還得不時輕聲安撫著發出不滿低哼的龍。

「我回去會再調配看看有沒有更適合的藥劑。」無耐的將手上配發到的廉價藥粉全敷在清理完的創口上，Newt一面輕輕拍著對方足足有自己半身高的後腳腳趾，而後者沒有吭聲，甩動了下尾巴算是做為回答。

坐在宿舍內的床上，Newt彎身在本子上記錄著這一天的工作記錄，在細心照顧下Lili的舊傷口差不多都痊癒了，只是每一次被帶出籠子後再回來時身上的新傷卻越來越顯得觸目驚心，每當Newt替牠洗去身上的血跡時，龍總用鼻頭碰碰照顧者的胸口，這是種溫柔的回應，但Newt也注意到牠眼神裡的倦意越來越重。

雖然軍方並沒有明確表示龍群們會在戰爭後得到什麼樣的下場，但Newt仍抱持著牠們可以回歸野外的一絲希望，其它被訓練的龍隻們並沒有遇見個像Newt這般願意付出全副心力照顧的飼育員，因此傷重不治的數目隨著戰爭進入尾聲開始攀升，其中也有因為攻擊了飼育員而遭到處死的。

這讓Newt感到痛苦不已，特別是某個夜裡他曾在Lili身邊聽到不遠處的一頭龍被攻擊後發出的哀號和軀體重重倒地時發出的巨響，Newt緊緊握著拳頭，卻什麼也沒辦法為那頭可憐的龍做，反倒是Lili垂下頭輕輕碰了碰他，他顫抖的伸出手貼上對方粗糙的鱗片，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聽說你為那頭龍取了名字？」隨著床邊突然下沉的重量，Theseus低沉的嗓音在背後響起，Newt並沒有為此感到訝異。

事實上他也知道依自己的職位是不可能分到獨立一間寢室的，但誰教他哥哥是名戰功彪炳的正氣師呢，光是Scamander這個姓氏就足夠軍營裡的其他人對他釋出各種微妙的善意了，只是在後方包含著什麼樣的交易及威嚇，Newt不想管也管不著，他只想做好自己目前的工作。

「Lili，牠叫Lili。」Newt闔上本子，腦中浮現的是鐵腹龍第一次聽見自己為其取的名字時那股複雜的表情，那是他第一次在龍的臉上看見困擾的模樣，不過最後牠仍對Newt拍了拍尾巴做為默許。

削瘦的臉頰上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牠昨天當媽媽了，生下一顆很健康的龍蛋呢。」雖然知道哥哥對這種事沒有太大的興趣，但Newt實在太想跟人分享這種喜悅了。

看著弟弟難得表現出快樂的情緒，Theseus也笑著將青年一把拉進自己懷裡，雖然他大概明白軍方的用意，但某些事是不能讓Newt知道的，特別是他太過了解自己的弟弟對於龍群們是懷抱著怎樣天真憐憫的看法。

「你又瘦了，難道他們沒給你食物吃嗎？」手指在對方臉上的雀班磨娑著，Theseus當然知道自己弟弟拿配發的大部份糧食去換了各種藥草給龍調製傷藥這種傻事，他只是要提醒對方，畢竟對Theseus來說Newt的健康與安全可比龍重要的多。

「……只是最近比較忙罷了。」Newt有些心虛的垂下眼睫，回答的語氣卻輕了許多。

Theseus挑眉，沒有戳破這顯而易見的謊言，只是勾起Newt的下巴後覆上了對方柔軟的唇瓣。

事後Newt疲憊的抱著柔軟的枕頭，他能感覺到背上的印記似乎正在被Theseus觸撫著，一股溫熱的暖流順著對方帶繭的指尖融入體內，儘管他想開口詢問，強大的睡意卻在此時襲了上來。

等Newt再醒來後Theseus已經不見人影，而那天他想再拿糧食去換取新種的藥草來配藥時，對方這次卻十分慷慨的將原先說要通過一堆管道才能到手的藥草準備齊全並雙手奉上，還非常堅持不跟Newt收取糧食或金錢。

這種不自然的現象當然只能歸功於某人身上，Newt無奈的嘆口氣，偏偏他目前又太需要這些物品了只得應聲收下，打算離開軍營後再找機會補償給對方。

隨著龍隻的減少，營內偶爾能聽見的龍吟也沉默了下來。

Newt站在籠子內向外看，附近幾個一樣大的鐵籠已經空了，軍方似乎也沒有要再補上的意思，這倒讓Newt鬆了口氣，至少不會再有其他的龍成為犧牲品。

將目光收回後Newt轉身看著Lili朝龍蛋噴火的模樣，如果自己估算的時間沒錯，幼龍應該這幾天就要孵化了，而Lili的脾氣也顯得暴燥許多，除了Newt以外幾乎別的飼育員通通接近不了這只牢籠，就算是Newt本人也沒辦法觸碰到那枚龍蛋，畢竟母龍的護子心切可是很強悍的。

「喂，這傢伙的進度如何？」前輩慵懶的聲線自牢籠外響起，Newt回過頭就對上那張長滿鬍渣的臉龐，自從交接職責後二人就鮮少會有交集，Newt只知道對方似乎被派去更為忙碌的職位上了。

雖然Newt不喜歡前輩將龍隻視為消耗品的態度，但眼下並不是適合起爭執的場合，他只得勉強將視線從對方身上拉開，回頭望向結束了噴火後靠著蛋休憩的Lili，那雙半瞇起的杏眼正看著他們二人。

「應該這二、三天就要孵化了。」Newt靠在籠邊，只聽見前輩發出含糊的聲音回應「嗯，那接著就沒你的事了。」

隨著一聲輕響，原先站在籠外的男人已經移動到了Newt前方，捲縮著身軀的龍則在瞬間就有了反應，牠鼓起幾乎撞到牢籠頂端的龐大身軀，微張的嘴和利齒閃爍著危險的火光。

Newt見到前輩手中的魔杖，同時也注意到對方身上穿著的是施過咒術的防火衣，一股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你要做什麼？牠現在很敏感，不要接近牠！」Newt伸手按上男人的肩膀，卻被對方一掌拍開，那深褐色的魔杖尖端對向了自己。

「這些龍蛋將會受到嚴格的管制和訓練，你最好別來防礙我，Scamander。」前輩的臉上露出了厭煩的表情「終於可以擺脫這些麻煩的東西了，天曉得大家等這天等了多久。」

聽到管制和訓練一詞，Newt便想起了前些日子發現軍營內的龍都是待產母龍的事實，心裡那股隱約的不安在瞬間得到了答案。

「你不可以這麼做，牠們是無辜的！」Newt憤怒的抽出了魔杖，對方見狀後卻咯咯地笑了出來。

「哦？事實上我可以，你想違抗軍令嗎？至於無辜，你知道牠上一任的飼育員是什麼下場嗎？那是我表弟，一個有大好前途可以發揮的孩子，卻被牠的火燄給燒成了半個廢人！」男人臉上的神態隨著激烈的語氣越顯猙獰，又彷彿夾雜著一絲報復的快意。

不待Newt回應，魔杖頂端射出的光束在瞬間擊中了青年纖瘦的身軀，他看著眼前的景象瞬間傾斜飛轉，而後狠狠撞上了牢籠的一角，當Newt趴臥在地上咳出一絲帶血的唾液時，耳邊似乎響起了低沉的龍吼聲。

是背上那股不尋常的高熱讓Newt從暈眩中回過神來，他吃力的撐起身體，看到剛躲過龍尾掃蕩的男人懷裡已經抱著那枚龍蛋，憤怒的母龍噴出的烈焰讓燒過的籠柱都燙出了紅光，而男人手裡的魔杖噴射出的攻擊更讓牠的怒氣越發高漲。

Newt咬牙抓住掉落在身邊的魔杖，僅管從身下不停傳出肌肉被撕裂般的痛楚，他仍努力描準那個頻頻跑動著的身影，在對方站穩腳步向龍發出反擊咒的瞬間，Newt將魔杖對準了那枚龍蛋。

眨眼間，男人只能感受到龍蛋被無形力道拉扯從自己的懷裡飛出，然後躍過半空降落到遠處趴臥在地的青年手上，接著一片炫目亮光便直衝眼前而來，男人最後倒在火海中成了焦黑的屍塊。

Newt緊緊抱住龍蛋，嘗試著往另一邊爬動，但毫無動靜的腿成了明顯的負荷，已然失去理智的母龍昂首發出了劇烈的龍吼，邁開步伐往持有龍蛋的身影追襲而去，最後是被拉扯到呈現緊繃狀態的鐵鍊給強制停下腳步。

縮在角落的Newt望著不停咆哮的Lili流淚，對於可能會死在對方爪下他並不感到恐懼，只是擔心盛怒之下的Lili會踩碎龍蛋，又或者會倒在其他巫師們的攻擊下，看著那束縛住對方的鐐銬，Newt握緊手裡的魔杖，心裡暗自下了決定。

就在Newt舉起魔杖的剎那，一道銀白色的光芒從他身後飛出，然後是更多，攻擊的咒術準確的擊中了龍的每個弱點並將其節節逼退，Newt看著那熟悉的高大背影跨過自己，想開口阻止對方卻發不出聲音。

眼見外頭來了更多的巫師包圍住牢籠，Newt不得不拋下龍蛋轉而抓住男人的風衣下襬露出哀求的神色，Theseus低頭望著滿身是傷的弟弟皺起眉頭不發一語，但還是放下了舉著魔杖的手彎身將Newt扶起。

接著一連串的事都發生在同個瞬間，二人後方的陌生巫師撿起了滾落的龍蛋，各色交雜的攻擊咒術在牢籠內飛舞，憤怒的母龍朝眾巫師們噴出了龍燄並舉起了長長的利爪朝兄弟襲去。

Newt感覺到背後一片濕熱，接著劇烈的痛楚感像浪潮般隨之襲來將他吞噬，只見Theseus毫不猶豫地舉起魔杖，暗紅色光芒像箭矢般直接射穿了龍的心臟。

「你早就知道了？」

身上纏繞著厚厚的繃帶，Newt躺在溫暖的室內卻覺得體內冷的像冰。

Theseus坐在床邊，聽著弟弟自前天甦醒後到現在所說的第一句話，握著對方的手更緊了些，Newt低垂的目光裡沒有一絲憤怒和哀傷，反倒是異常的冷靜，他推測過許多種Newt醒來後會有的反應，這並不是他樂見的那種。

「軍方用來保管龍蛋的管理室昨天意外坍塌，裡頭的蛋全都被壓碎，無法使用了。」

聽到Theseus這麼說，Newt先是一愣，然後將視線對上哥哥的眸子，最後竟然笑了出來，因著喉嚨的傷勢時而夾雜著哽咽的咳嗽聲，淚水順著顫動的臉頰滑落。

這次風波在Theseus出面處理後成為一樁不了了之的意外，在傷癒離開軍營後，Newt返回奇獸控管部繼續各種枯燥乏味的工作，不同的是他帶走了家中的舊皮箱，工作結束後就直接在部內一角放置的皮箱內休憩，再也沒有返回家中－－直到某天Augustus找上他，恰談一本關於記錄奇獸書籍的計劃。

「這疤好嚴重，當時一定很危險吧。」

Credence輕撫著幾乎足以將對方的背撕成二半的那道橫疤，不敢想像當時Newt是遭遇到了什麼樣致命的危險。

「是的，不過我把它當作是一份禮物。」

不知是湊巧又或是刻意，Lili當時劃下的傷正好將Theseus給予的咒印連根拔起，之後的日子裡Newt便也沒再感受過那股連結至兄長身上的意念。

Newt扯動嘴角，轉身伸手摟抱住面露憂色的青年，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眼中一閃而逝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