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最早的爭吵與困惑

爭吵。

我人生所能回溯的最早的一次爭吵，大概就是那一天。

外公是知識份子，外婆是田裡耕種的農婦，沒有相識的過程，截然不同的兩人被婚姻綁在一起幾十年。生活中的細小磨擦，被時間過濾掉一些，磨平掉一些，但終究還是有部份在暗處長出尖刺。我感受到，是外婆單方面的退讓。細細的線，拉高屋樑，牽起四面牆，有一天，這條線綳到了極限，斷了，傾刻間，翻天覆地。多年後，回想起這個爭吵事件，我發現我以一個很奇特的角度，異常清晰地記錄了很多奇妙的細節。

那一天是星期天，因為隔天要交功課，我還有一篇作文沒寫。作文題目是介紹一種小動物，我選了小白兔：紅色的眼睛，白色的身體，長長的耳朵⋯⋯我寫了好多「還有」：小白兔有… 還有…還有…還有…我甚至還記得第二天語文老師的評語，老師把班長的作文和我的對比，表揚班長善用不同的連詞。很奇妙吧，一年級的那一天，以”爭吵”為點，稍微一拉扯，像在玩踩地雷遊戲，點開角落的方塊，鄰近的方塊也一併被流暢揭開，看來無關緊要的點點碎片逐一現身。

直到現在我依然充滿困惑，為什麼我會記得那次爭吵呢？昨晚細細爬梳這段回憶，時不時有一些遊移不定的模糊影像浮現，一直以來的爭吵使矛盾升級了嗎？第一次出現肢體推搡？⋯⋯二十年後，想起來還是會控制不住的心慌。

外婆哭了，對我說這次她要離開這裡，不回來了，讓我回去另一個家。腦海裡並沒有找到外婆當時說着這話的影像，大概我當時忙著哭，沒有睜眼的機會。我意識到我將要失去一個重要的東西，它可能會致使世界終結。「拋棄」，如果我當時知道這個詞的話，排山倒海的「無能為力」沖毁了房子，然後也在這樣負面的情境裡，體認到「永遠」的涵義。

我不想面對這一切。

那就死掉吧。

那一天下午，哭累的我獨自嘗試人生的第一次自殺。很蠢，用手掐着脖子，缺氧，難受，眼前冒出閃爍的點點，忍不住停下來大口喘氣；嘗試一點一點延長不能呼吸的時間，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傍晚，門緊閉着，客廳裡很昏暗，只有一扇玻璃紗窗透進光線，照射在沙發上。就着光，我拖着疲累的身軀開始寫作業，寫着那一篇無關緊要的作文。我也懂很多連詞，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琢磨了。

這件事對我有什麼影響嗎？童年裡有很多事件串連在一起，包括長大後，從外婆口中了解到媽媽的一些相似的經歷，我可以大概了解我的性格形成，但為何對於此事有着超越事件本身的記憶力，我困惑又好奇👀 冥冥之中，是不是有某些深意是even 二十幾年後的我還未能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