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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书第三日】老头和他的无线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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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权制下,没有赢家。

第三天( 6 月 5 日)
寫一段在家族裡,讓你百感交集、層次複雜的關係。
家族的複雜性,或許會為你的成長帶來許多層次的關係吧?比如愛、恨、纏繞在心頭,為你帶來光、為你帶來暗,又或縱横交錯,談談關係當中五味陳雜的感受。

01

海与龙

1969年11月,一个男婴降生在中国鲁西南的家庭里,取名为海。

他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有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云。

在那个生活贫瘠的年代,两个大人需要日复一日在田间劳作,农忙时两个孩子就被绑在一起,放进一个挖好的土坑里。

海小时候样子很好看,眼睛又黑又大,像个“地主羔羔”。

很快家里迎来了第三个孩子龙,他性格乖戾,没少惹事,在父亲嘴里,海是个“听话的孩子”,龙“不是个东西”。

02

乖与怪

两个孩子都不是读书的料,海光小学一年级就读了三年,刚开始上学时还行,中学时看不见也听不懂老师讲什么,就草草辍了学,在家干活。

龙更是“踢死蛤蟆弄死猴“,三天两头与同学大家,十六七岁时还动了刀子,刺了同村人好几刀,自此两家结下了世仇。

海23岁那年,春为他找了个媳妇,邻村孟家的二女儿花,年龄相仿,看起来很般配。

结了婚就得给他个窝,他们一家门在自家田里盖了三间青砖瓦房,空荡荡的,等着新婚夫妻去填满。

03

海与花

从花嫁入这个家那天起,春就想着要制服这个女人,想让她成为这个家里听话的牛,逆来顺受,好好地为他们家繁衍后代。

他就是这么教育云的:要听丈夫家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顶撞,人家娶了你,你就是他们的人,要任劳任怨。

可是花来自更加开明的家庭,自小在集市上长大的她,热爱读书和学习,灵性十足,性子也倔,不会轻易向谁低头。

两个连异性手都没碰过的年轻人,成了亲,很快就有了娃。

怀孕时花没有什么营养品,甚至饭都吃不饱,饭做好了,全家人去抢,花不习惯这种吃饭方式,常常饿肚子。

就这样,女儿慧生了下来,多了一张口之后,海还是每天躲在家里,求着鱼水之欢。

花坐不住了,不能让孩子跟着受罪,就想着办法赚点钱。

有年他们买来了蘑菇菌种,在院子里做蘑菇大棚种双胞菇。

双胞菇需要湿麦秸做基地,在马路上摊麦秸时,不知为何,全家人吵了起来,海与父母三人追着花打,那年慧还很小,但那一刻好像母亲的泪浸湿了她整个童年,以后的每一步都走得沉重拖沓,内心里总是有一方阴暗的角落,长满了双胞菇。也是因为这样,很多年她都抗拒吃蘑菇。

04

春、海与花

这样的事情一直在重复,自幼被夸”好孩子“的海,成了父亲口里的”无能的人“,因为管不住媳妇,所以不配为男人。

为了成为父亲眼里的男人,海开始将拳头砸向了花。

父亲当年把母亲吊在梁头上,用皮鞭抽,他无能为力,如今一个外姓女人进了家,他成为了操起皮鞭的人。

一次次的争吵中,海像是一直被使唤的野兽,只要是春说一句”上“,他就发疯一样撕咬妻子,以此来换取父亲的认可。

花绝不求饶,她是个硬气的人,从来不会服软,于是三十年的生活,就变成了春怂恿海,海暴打花,花咒骂春的死循环。

05

春与母亲

多年之后,做口述史项目的慧,回到了这个家,试图走入春的内心,看看他为何要求儿子一定要服从。

他说自己母亲去世的早,他自己未能尽孝,所以一直心存愧疚,所以希望儿子能够早点尽孝,以免重蹈覆辙。

对于这样的回复,慧理解了一些,但是无法原谅。

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小部分,但是大部分时间,春都在试图控制海,让他成为自己的傀儡,将他心中仅存的善良给抹去,一步一步把他驯化成冷血野兽。

二儿子龙娶了漂亮媳妇,生了孩子,但是很快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花佩服她是个勇敢的女人,自己却始终未踏出那一步。

如今海已经成为五十多岁的老人,春也老去,春的妻子,那个没有明星的女人,也在十几年前去世,被埋在自家的田地里。

“我家婆婆啊,活着的时候没有能力,死了之后开始发力保佑我了”。两个孩子慢慢长大后的花,多了些反抗的底气,认为生活中的好运气,一大部分来自于去世的婆婆。

也许她是当年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没有下死手打花的人。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花给出的理由简单却有力。

后记:

起初想写我与母亲的关系,但是后来想想,父亲与爷爷和妈妈的关系,也很值得用文字记录。我有幸跟随伦敦大学亚非学院JIEYU LIU老师做家庭口述史项目,重新回到自己的家庭,梳理了这些关系,它帮助我理解了很多关系,但是很多事情我依旧无法原谅,童年的潮湿,需要慢慢晒干。

春=我的爷爷

海=我的父亲

龙=我的叔叔

云=我的姑姑

花=我的母亲

慧=我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