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NEY 新建築 新開幕 新美國夢
文/圖:徐詩雨
原文刊載於《典藏‧藝術投資》第92期,2015年6月號
五月的紐約已經悄悄迎來春天,位於曼哈頓島西邊的高架公園(The High Line Park)裡,紫荊與鬱金香陸續綻放,野生白靛藍也漸漸轉綠。高架公園貫穿過頂級畫廊高古軒、佩斯等群聚的雀兒西(Chelsea),一直是遊客們享受視覺盛宴間休憩的好去處。而今年五月一號後,藝術饕客們多了一個新選擇,坐落於高架公園最南端的文化新地標 -- 惠特尼美術館新館(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將敞開大門,迎接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愛好者。
惠特尼美術館由葛楚凡徳比惠特尼(Gertrude Vanderbilt Whitney)女士於 1930 年創辦,當時美國的藝術圈仍以歐洲是瞻,鮮少關注國內的藝術與本土藝術家。一直大力支持美國藝術及美國本土藝術家的惠特尼女士原本打算將自己近 500件的收藏捐給大都會博物館(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不料遭到拒絕。基於對國內藝術與支持本土藝術家的熱情,惠特尼女士決定自己成立美術館,一個專注在美國當代藝術及美國藝術家的美術館。1931年開幕時,惠特尼美術館坐落於格林威治村(The Greenwich Village),很巧的距離現今肉品包裝區(Meat Packing District)的新址只有幾街之隔。五零年代,美術館搬遷至中城。隨後於1966年啟用由現代主義大馬歇爾布勞耶(Marshall Breuer)於上東區設計的空間,極簡的線條與毫無多餘綴飾的水泥牆讓惠特尼美術館的形象與該棟建築本身緊密相連,牢牢地烙在老紐約客的心中。
這當然讓肉品包裝區新址的建築設計變得引人注目。設計案由倫佐皮亞諾(Renzo Piano)操刀,曾經負責過巴黎龐貝度中心與紐約摩根圖書館的他對如何打造出適合展出當代藝術的空間並不陌生,而這次惠特尼美術館新館的更是作了一個令人驚豔的演繹。新館共九層樓高,總面積約兩萬五百平方米,大量使用無樑柱設計,強調無論室內室外都是適合展示當代藝術的空間。五樓接近一千七百平方米的展示空間,更是全紐約最大的無樑柱展覽場地。館長亞當溫伯格(Adam D. Weinberg)更是在開幕當天歡迎策展人與藝術家使用該空間,盡情發揮自己的創意。為了更加完整地研究、展示與詮釋當代藝術的多樣面貌,新館也特地打造了教育中心、研究中心與劇院,讓藝術得以更平易近人。這個理念也體現在入口的設計,皮亞諾在一樓的入口使用挑高的透明玻璃帷幕,希望打造一個透明的免費公共空間,告訴大家惠特尼美術館友善的擁抱每一個對藝術有興趣的人。
而美術館的靈魂還是在於收藏、詮釋與展示。特別是一個將收藏“當代”與“美國”作為成立宗旨的美術館,如何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做出確切又體現時代脈絡的詮釋便成為最大的挑戰。開幕大展《難以被看清的美國》(America Is Hard to See )由館內總策展人唐娜迪薩佛(Donna De Salvo)帶領的六人策展團隊執行,她特別強調,「這是一個擴展美國藝術家定義的機會。」儘管依舊被批評太少拉丁裔藝術家作品被選入,但也可以知道惠特尼美術館的開幕展在當今的美國藝術圈仍俱有重要的分量。
展覽將館藏分作二十三個主題,由位於一樓惠特尼女士最早的收藏開始,從頭訴說惠特尼美術館見證的一百一十五年的美國藝術史。第一個主題:西八街的八人組(Eight West Eighth)免費對外開放,展出惠特尼女士在成立博物館前創辦的沙龍中活躍的藝術家作品。當時沙龍以極為低廉的收費提供了藝術家們創作與交流的場所,這批藝術家如:羅伯特亨利(Robert Henri)、(William Glackens)也是爾後成為二十世紀初期美國都市寫實主義的 Ashcan School 重要成員。擁有近三千件愛德華霍普(Edward Hopper)收藏的惠特尼美術館也展出霍普當時在沙龍中練習的人物肖像寫生,說明霍普與惠特尼女士的淵源。
展覽接下來由八樓開始依編年史向下進行,美國二十世紀初期重要藝術家同時也是拍賣市場寵兒們自然不會缺席。霍普畫作中的簡潔與神秘、喬治亞歐基芙筆下的(Georgia O’keffe)的奔放與纖細與卡爾德雕塑中的流暢與平衡(Alexander Calder)書寫了二零年代初期美國藝術圈的多元風貌。其餘展出的作品更隱隱的暗示了惠特尼美術館與紐約這座城市密不可分的連結,如2014年底才購入的瑪格麗特波克懷特( Margaret Bourke-White )的喬治華盛頓大橋攝影與厄爾霍特(Earl Horter)的克萊斯勒大樓水彩,不約而同地傳達出這座鋼鐵都市的冷冽形象。
二戰後世界政經局勢重心轉往美國,儘管將源自美國的抽象表現主義作為文化宣傳利器的運動是由當代美術館(the Museum of Modern Art)主導,但以關注美國當代藝術為使命的惠特尼美術館當然還是收藏了法蘭茲克萊恩(Franz Kline)、巴內特紐曼(Barnett Newman)與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等人作品。美術館嶄新且挑高的空間更是絕佳的表現了抽象表現主義中對尺寸的強調。在這些大尺幅的作品前,搭配窗外照射進來的自然光,觀眾得以沈浸在隱藏在潛意識中隨機且自發的靈性體驗。
轉至六樓,視覺迎來另外一種體驗。七零年代興起的極簡主義(Minimalism)作品原是藝術家想要利用工業現成原料如鋼鐵、燈管等挑戰觀眾對空間的概念,並且對藝術品商品化做出無聲的抗議。但時過境遷,唐納德賈德(Donald Judd)的無題(Untitled)完美地融入新館館明亮寬敞的展示空間,更成為了 Instagram 上面熱門的自拍景點。五樓漢斯哈克(Hans Haacke)當年惹惱古根漢美術館董事會因而被迫取消展覽的機制批判(Institutional Critique)代表作也在惠特尼新館這個機制中重現。透過藝術做出的抵抗,在四十年後看來,是否略為消極?而這個沒有定論的問題交給了普普藝術家們,卻是帶著嘲諷與幽默地引用大眾媒體圖像,創造出另一波藝術圈的重要運動。自1932年就開始的惠特尼雙年展,更是在1989年時以圖像世界(Image World)為題探討這個美國藝術史中重要的一章。
值得注意的是,《難以被看清的美國》強調了當代藝術媒材的多元性。除了以透明膠帶(Scotch Tape )為題展示使用非傳統媒材如木頭、織品、蠟進行創作的作品。更是從三零年代獨立於好萊塢製片系統外的實驗電影開始,敘述影像藝術的發展。而今年威尼斯雙年展代表美國國家館的瓊安強納斯(Joan Jonas)的1972年的錄像作品 Vertical Roll也可於五樓以蘇珊雷西(Suzanne Lacy)的同名作品 Learn Where the Meat Comes From 為名的主題區看到。這些作品在市場價值上或許尚未得到真正的肯定,但是惠特尼美術館透過了自己代表的機制與權力,賦予這些作品在美國藝術史上的定位。
《難以被看清的美國》 不僅僅展示了惠特尼美術館引以為傲的美國當代藝術品收藏,更梳理了過去一百一十五年來多樣且複雜的美國社會、政治與經濟面貌。從草創就一直位於紐約的惠特尼美術館,見證著這個城市的繁榮、衰敗與重生。美術館的搬遷過程,更是描繪出八十年來藝術影響這座城市的軌跡。如今重新落腳在轉變為新潮代名詞的肉品包裝區,當代藝術與周圍一棟棟嶄新的公寓大樓一同打造出一個二十一世紀版本的美國夢。當一個以美國藝術家為主,使命為展示美國當代藝術的美術館距離當代藝術交易中心的頂級畫廊區只有幾步之遙,哈克作品中的批判更似乎顯得有些不合時宜。而館長溫伯格在五月一日開幕當日下午至紐約股市交易所敲下收市的鈴聲,這個慶祝活動彷彿告訴著世人,金錢依舊是這消費主義主導的世界中深深影響當代藝術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