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賤人

電影《Triangle of Sadness》，兩岸三地分別譯為《上流落水狗》、《瘋狂富作用》、《悲情三角》，這一次内地直譯較佳，因爲電影不單單是在諷刺有錢人的世界，根本就是在諷刺這一個越來越講政治正確的世界。香港有位讀書人看完喜歡得不得了，搬了一大堆上下左中右理論來和我解戲，把我聽得呵欠連連，忍不住笑他是否準備用博士論文的規格寫影評。雖説我是如此嫌棄朋友想太多，但其實即使觀影完一個多月後的今天，我仍一再地把戲中的場景和對白翻出來自娛自樂。這是一部集所有政治不正確之大成的電影，雅俗共賞兼令人開懷大笑，我啊，還真的很久沒有開懷大笑過了。

電影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發生在城裏，第二部分是游艇上，第三部分是「荒」島上，一部分比一部分精彩和爆笑，電影最後以一個開放式結局落幕。

平等為何物？

導演開場就架上機關槍掃射「人人平等」。首先透過Carl參加男模選拔，諷刺時裝品牌在平等上的虛僞。做H&M的model就要展現親切笑容，若是擔任高級名牌如Balenciage的model，則要擺出一副高傲的臭臉。導演說不要和我講什麼人人平等，看名牌給你的臭臉就知道，沒錢就滾遠一點，名牌只招待和它一樣臭臉的有錢人。當Carl擺出臭臉以為自己很懂高級名牌時，是夜去觀看女友Yaya有份出場的高級時裝發布會，窮Carl卻受到了品牌方的臭臉冷待。最諷刺的是發布會開始的時候，T台的後方幕布打出的主題是「Equal」。

之後的一大段時間到第一部分結束，導演繼續集中火力掃射「平等」的虛僞。Carl和女友Yaya爲了一頓飯應該誰埋單的問題分生了爭執。Yaya認爲自己身爲女模收入比男友(模）高是應該的，但這不是在戀愛中她應該多付出金錢的理由，不管是之前和當天的晚餐都不願意埋單，一副我是女皇的姿態；Carl則覺得自己出於紳士才埋單，但既然這個世界要講男女平等，Yaya還更有錢，凴什麽就不能付出。結果兩個人爲了埋單的問題喋喋不休大吵了一路，吵得我煩死了，很想對著虛僞的他們大喊shut your fu*king mouth up! 

現實世界裏，「人人平等」就是被人用完即棄的玩意，比事後扔到垃圾桶裏的安全套還可憐。就拿最近兩年的荷里活大製作來看，導演發了瘋一樣把各個種族，各種性向都塞到電影裏，製造一種世界大和諧的局面，人人都是大英雄。最好笑的是，連《Friends》的導演都要出來道歉，只因爲有人批評《Friends》缺乏多元性，批評這是一部太白人的戲。對於這些假惺惺的大愛包容，我簡直是要把白眼反到天上去。導演們若試圖把「人人平等」想象成童話般美好，即便把毒蘋果吞下去的是小矮人，王子也會面不改色親下去，完全不管現實裏王子還是會選公主來親，這樣爲了政治正確的「人人平等」絕對是虛僞中的最虛僞。

瘋狂失控了？

Yaya與Carl受邀上游艇，打入上流社會與富人一起作樂。電影把社會的各個階層濃縮到一條游艇上，船上的清潔工、水手自然代表社會底層；其餘的人就按財富地位分階級，有失意只顧飲酒的船長、有做手榴彈發家的老紳士和太太、在俄羅斯做肥料生意的暴發戶......。俄羅斯太太爲一己私欲，强逼全體船員們放下手上的工作表演滑水；而船長爲表達權威，固執地將船長晚宴安排在風雨交加的夜晚；這兩個因素加一起，導致華麗的船長晚宴變成嘔吐物四濺，最後倉促結束的鬧劇。看到這裏，懷著「仇富」心理的我簡直是歡樂得不得了，就「有錢人，你也有今天」的那種陰暗心理，你懂的！

隨著富人的失態，電影來到第二部分對白最沉悶但也是最精彩的部分，俄羅斯暴發戶Dimitry與船長留在一片狼藉的餐廳，居然為彼此的政治理念吵起來了。俄羅斯人Dimitry聲稱信奉資本主義，而船長則是信奉社會主義的美國佬，兩個人不斷從電話裏Google出代表自己政治理念的名人名言，比大聲念出來。自己的政治理念還需要求助Google才說得清楚，這一點就已經很好笑了。最後Dimitry發現船長就是一個魯蛇，乾脆放棄爭辯，坐一旁看笑話，任由船長抱著船上廣播用的咪大放厥詞。而此時船上的其他乘客要么拉得稀里嘩啦，要么就嘔得不省人事，被風浪中搖晃的船甩來甩去，耳朵還要被迫聼船長的廢話。我想到某些所謂政客，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那些政治思想什麽都不是，一味陶醉在自己是如何偉大正確裏，不管不顧著國家這條船正在狂風巨浪中苦撐，更加不會理會船上人民的生死。

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風浪平息，海盜又殺過來了，手榴彈扔到了老紳士夫婦的脚邊，太太撿起來一看居然是自家的出品，這裏要細思也是極好笑的，太多現實的例子可以套用，反正就是報應這回事，遲早總會來的。

我們都是賤人？

鏡頭轉到荒島上，Yaya、Carl、船上大管家Paula和幾位富人活下來了，清潔女工Abigail隨後也逃生而至。Abigail坐的救生艙帶來了水和餅乾，剛開始Paula還用船上那套階級理念，要求Abigail先照顧富人。Abigail抓魚生火後，發現荒島之上只有她擁有食物和水，還有求生技能，憑什麽自己還要受富人的唆擺。當我替Abigail感到一種農奴總算醒悟過來，要翻身做主人的開心時，擁有了權力的Abigail卻開始邁向獨裁，由她決定食物分配，要求富人討好她，還要召喚小鮮肉Carl晚上爲她提供「特殊」服務

大家為了不餓死，對獨裁Abigail忍聲吞氣，不敢反抗，最多只敢嘲笑Carl來解氣。荒島上的每一幕，導演都在不遺餘力地嘲諷各位幸存者的虛僞。電影最後，Yaya最先發現荒島其實是一個度假島，想到自己馬上可以回歸上流社會生活，高興地同Abigail說願意請她做自己的助理。Yaya也真是虛僞到了極點，被Abigail輕視，每晚看著自己男友被寵幸，還可以説出那樣的話，可惜Abigail並不接受Yaya的大愛包容，她怎麽可能放棄自己到手的權力，忍不住對Yaya動了殺機......，電影到這裏結束。我想説，好在導演選了菲律賓演員扮演Abigail，如果挑的是華裔演員，荒島求生的一幕幕由裡到外就是赤裸裸的太「乳滑」。

荒島生存一幕，撇開政治的聯想，單純從做人的角度看，不管富人還是窮人，每個人都有自己晦暗的一面，每個人都有潛力成為別人眼中的賤人。忍不住想起自己去年做過最賤的事：看見某些KOL的摯親或本人染疫亡的新聞後，每一次我都忍不住幸災樂禍。過後我又很糾結，染疫並非政治立場導致，哪怕是也罪不至死，我是不是過分了？但是反過來想，換成死的是我們，他們又會有悲憫之心嗎？這樣一想我即刻又覺得自己賤得有道理。我承認很多時候忍不住，就翻出了自己晦暗的一面，令自己變成一個賤人。最後，我們沒有因爲犯賤而成爲野獸，大概因爲我們的内心仍藏有皎潔，意識到自己的賤，努力讓皎潔占上風，讓事情不至於往賤到無可挽回的方向發展吧！

去年12月看了很多部電影，《Triangle of Sadness》絕對是最費腦細胞的一部，無關燒腦，而是我會一再的去回味裏面的細節，每次都能品出無盡的歡樂來。兔年來臨之際，我要誠心祝願天下所有一心只想著政治正確的人做不成導演，做了導演也拍不出好電影！！！

PS. 親愛的阿V，我認我讀得書少，不過呢，對這個電影的喜愛，我一點也不比你少。這篇師奶視角就算你嗤之以鼻，還是要送給你，祝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