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欧根尼迷思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每当工作特别多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守夜人的誓言,为的不是守夜人敬业奉献的精神,而是长夜漫漫般潮水一样的工作,和身边同事们至死方休的工作热情。
高三的时候,我还是班上尖子生之一,有一次闲聊时一位朋友拿我与另外两位尖子生比较:“你觉得以后这三个人里,谁会发财?”我回答另外两个人的名字,而不提及我。这并非出于自谦,而是我真的没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追逐地位和财富的欲望。读书,只是本能,或者说是环境驱使形成的习惯而已。
这一届学生出乎意料地遭遇滑铁卢,许多人的高考成绩都低得出乎意料,我甚至只能排在中下游。闲聊中的另外的两个人都进了较好的大学,我没有选择复读,让大学生涯在一家普通得甚至难称大学的地方草草了结。四年后,其他高中同学有考研深造,有出国留学。作为工薪家庭的孩子,我认为要有回报父母投资的把握,才能问他们借钱深造。于是我像许多人一样加入大学毕业打工的洪流中。
今天回想起那天晚自习后的闲聊,有一分戏剧性。我们在18岁的时候,往往认为世界终将属于年轻人,好的学习成绩能和未来生活水平挂钩,但事实上这里有一套更复杂的公式。当我经历过高考落榜,在一所平庸的大学里浪费几年时光后,也终于抛弃了朴素的怀才不遇式愤恨,转而承认自己只是社会的一个原子,承认自己不是一台高效的赚钱机器。
追根溯源,学生期待高考结束,大学期待找到工作,可是高考后呢?找到工作后呢?事实上我原来期待的是问题的永远解决,而今看来,生遇到的问题就像工作任务一样没完没了,我期待的宁静或许只有等到死亡。
请不用慌张,这不是一封绝笔书,而是在思考,如何在吵闹的生活里找到宁静。
而今我已经对不断向我鼓吹考研的好处(他们的理由都是读研后能赚到更多钱),以及xxx和你一样大,但工资是你两三倍多,这样的新闻感到麻木。对这些人,我也只能报以微笑,我不会尝试说服世界观相异的人。
用哲学标签来形容的话,现在的我是犬儒主义者。
我看着我的上司,扪心自问,我想成为他吗?他每天下班比我晚,被他的上司使唤,他的收入比我多,回家也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但他的内心不一定快乐,他的工作动力几乎剩下养家。因为他的问题总是接踵而来,不可能完全解决,便要面对新的问题,失去了工作的正面反馈。
当代青年人,很容易活成消费主义者,他们的作用便是为社会创造的消费需求买单。生产产品,制造需求,就像永动机般看上去不会停歇。但人也确实像齿轮一样,被剥夺除工作和消费以外的价值。
当代犬儒主义则是识破消费主义后产生的——消费对人的麻痹和激励,对他们并不管用。可他们也是永动机社会的大敌,因为他们试图打破一种平衡,尽管他们什么也没做。如同上海流浪大师一样,二十年多来没有成为齿轮的他,一旦出现便被闪光灯包围,试图让他回到应有的位置,去创造消费品。
读书的时候,学校要求大家不能在生活上攀比,但提到成绩时,又极尽一切词汇描述“竞争”之好处。可是一个社会,连给予不竞争的人一小块空间也准备不到,那恐怕不是一个什么好社会。学生时代的我曾经看不起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十年过去后,虽然他们并没有超凡的成就,我却很高兴仍能看到他们是一个个的人,而不是标签一样的“投行精英”、“特级教师”、“海归高材生”。
大概富人也会这么看我的罢。我一直记得《逍遥游》中那句话:“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工作,做不完;职位,升不完;钱,挣不完。想起那无穷大的金钱数字,就像想起宇宙之深不可测,让人感到遥不可及的可怕。但是做好一个朝菌,知道晦或者朔之一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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