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烏戰爭一周年——簡談蘇芬戰爭

1939年11月30日，蘇聯與鄰國芬蘭爆發了冬季戰爭，也稱為蘇芬戰爭。這並不是一場多麼引人注目的戰爭，但是蘇芬戰爭對俄烏戰爭有很多借鑒意義，今天借俄烏戰爭一周年時間，就來簡單談談蘇芬戰爭。

300多年前，俄國沙皇彼得一世——也就是久負盛名的彼得大帝，在芬蘭灣的沼澤與泥濘中硬生生地建起了一座城市，還取了個極富日爾曼氣息的名字——聖彼德堡。於是自1712年到1918年這206年裡，聖彼德堡一直都是沙俄羅曼諾夫王朝的首都，在一戰時為了反德改名為彼得格勒，而在蘇俄成立列寧逝世後又改名為列寧格勒，直到蘇聯解體後才又改回了聖彼德堡的原名。這座城市一直是俄國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時間來到1939年10月，蘇聯突然對芬蘭提出了兩項領土要求。第一，要求芬蘭割讓卡累利阿地峽歸蘇聯所有，第二，要求允許蘇聯在芬蘭首都赫爾辛基南部建立海軍基地，並且還要求芬蘭割讓芬蘭灣中的一些小島予蘇聯。

作為交換，蘇聯也表示將割讓兩座自治市給芬蘭，合計面積5,529平方公里，比蘇聯對芬蘭要求的2,761平方公里領土還要大上兩倍，但這兩塊地都是原始林地，沒有開發過，也沒什麽重要資源，幾乎沒有價值，有點像用幾塊華而不實的石頭來換貨真價實的黃金，芬蘭當然不會同意。

讓鄰國割讓領土，這是天底下最霸道的要求，而理由是什麼呢？理由就是史達林感到不安全了。因為當時的蘇芬邊界距離列寧格勒，也就是改名後的聖彼德堡只有32公里，處於敵軍飛機轟炸的範圍之內。

但是這個理由卻讓芬蘭覺得很難接受，因為芬蘭根本不可能去打蘇聯，就算借芬蘭一百個膽，芬蘭也不會去進攻蘇聯——畢竟芬蘭只是一個北歐小國，當時全國總人口只有區區370萬人（一說440萬人），而蘇聯呢？太龐大了，人口1.7億左右，是芬蘭的50多倍，面積橫跨歐亞兩洲，不知道比芬蘭大上多少。在蘇聯面前，芬蘭只是一個彈丸小國。

其實蘇聯也知道芬蘭決不會也不敢攻擊自己，蘇聯擔心的是其他歐洲強國——因為芬蘭與西方各國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並接受了他們許多的軍事援助。從1935到1938年，英國向芬蘭提供了價值2億芬蘭馬克左右的武器裝備；而德國為芬蘭空軍援建了廣泛的機場網； 英、德兩國的軍事教官也一直幫助芬蘭培訓軍官；在西方專家的支援下，芬蘭還在卡累利阿地峽修建了以曼納海姆元帥的名字命名的堅固防線。其中特別是和芬蘭關係很好的德國，史達林生怕“德國法西斯”會通過芬蘭進攻列寧格勒。所以蘇聯的邏輯實際上這樣的：只要我覺得不安全，戰略縱深不夠大，我就要你來割讓土地，創造緩衝區。

而當時芬蘭國內也有兩派意見，一派認為兩國實力相差太懸殊，為了避免戰爭，乾脆接受蘇聯的要求；但另一派認為，蘇聯的目的是完全吞併芬蘭，一旦同意割讓，蘇聯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更多的領土，“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蘇軍又至矣”——直到最後完全吞掉整個芬蘭。因為芬蘭在一戰後剛剛才從沙俄的黑暗統治下獲得獨立，因此民族意識和獨立意識都很強，而且充滿民族自豪感，他們最終決定，拒絕蘇聯的領土要求。

談不攏就開戰，1939年11月30日，蘇芬戰爭正式打響，史稱冬季戰爭。在戰爭開始前，蘇軍聲稱這次入侵並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次有目標的特別軍事行動。蘇聯的目標是拯救芬蘭人民，是來解放被芬蘭和外國資本家以及地主壓迫的芬蘭人民的。他們要推翻親近德國的芬蘭政府，當時的芬蘭總理艾莫·卡洛·卡揚德是德國的大學畢業的，所以蘇聯人說他一定是個納粹分子，有“德國法西斯”撐腰，才敢不答應蘇聯的要求。  

蘇軍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四集團軍兵分四路，從北路，中路，南路和卡累利阿地峽四個方向全面進攻芬蘭。最先蘇聯只出動了區區50萬大軍，這占當時蘇聯總兵力的十分之一；而芬蘭則進行了全國總動員，動用了全部軍力進行抵抗，組成了9個師，總兵力才從4.3萬人升至12.7萬人。

同時蘇聯動用了數以千計的坦克、現代戰機和現代火炮裝備的步兵團。而芬蘭方面呢？幾乎沒有坦克，遠少於蘇聯的現代戰機現代火炮，甚至連反坦克步槍都極少，更沒有任何有效的防空措施。以至於芬蘭軍隊連彈藥都不多，前線指揮官要求節省彈藥，只有蘇軍在靠得足夠近的時候，才能開火。因此芬蘭的防禦目的也僅僅是最大限度地牽制住蘇聯，讓西方國家介入，爭取以最小的損失與蘇聯議和。

雖然芬蘭的社會主義者因為其信仰不允許進入正式部隊，但令芬蘭人和史達林都感到驚奇的是，芬蘭絕大部分社會主義者並沒有和蘇聯站到一起，反而和他們的同胞一起戰鬥。這主要是由於有部分芬蘭共產黨人到蘇聯後，不僅沒有被平等對待，反而被史達林的“大清洗”所屠殺，引起對芬蘭社會主義者的厭惡與不信任感。另外還因為芬蘭經過1918年的內戰後，社會階級差別縮小，社會矛盾已經大為減弱了。

而且讓蘇聯和全世界都想像不到的是，芬蘭人居然打得非常頑強。面對蘇聯的坦克，正是缺乏反坦克步槍的芬蘭人發明了“莫洛托夫雞尾酒”——以玻璃瓶等容器盛裝汽油或石油、磷、助燃劑等物的燃燒瓶，對蘇聯紅軍陣地與車輛乃至坦克造成極大損害。由於多以酒瓶或細頸罐為容器，於是芬蘭官兵將之稱為“這是給莫洛托夫的雞尾酒”，於是“莫洛托夫雞尾酒”遂成為燃燒瓶的別稱。

而蘇聯空軍於開戰首日即展開了針對芬蘭首都赫爾辛基為首大都市的大規模空襲，其中甚至包括了子母彈形式的燃燒彈。然而，面對芬蘭對蘇聯轟炸行為的指責，莫洛托夫卻詭辯稱蘇聯空軍並未轟炸芬蘭，而是為都市內受到壓迫而饑餓的芬蘭工人空投“麵包”；正因此之故，在整個戰爭期間，芬蘭人都將蘇聯空軍的炸彈戲謔地稱為“莫洛托夫麵包籃”。

正是因為正面硬碰硬打不過，芬蘭人就化整為零，打遊擊戰，把主力部隊分成一個一個的戰鬥小組。他們穿著白色制服，與冰雪融為一體，用雪橇翻越重重雪山，大穿插到敵人的後方，突襲和伏擊蘇聯士兵，一旦得手，立刻滑著雪橇離開。以及讓蘇聯士兵感到恐懼的白色死神：西蒙·海耶，也是在這場戰爭中聲名鵲起。

還有芬蘭的反坦克小隊，一些芬蘭士兵躲在掩體中，等蘇聯坦克開過來時，將木頭塞入坦克的履帶，坦克就開不動了。這時芬蘭士兵跑到坦克前面，用步槍瞄準炮管和觀察孔，把坦克裡的蘇聯士兵擊斃。但是這種打法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非常慘烈，芬蘭反坦克戰隊的傷亡率高達70%，10個人裡就會死亡7個人。

於是蘇軍在各條戰線上進攻都受挫。儘管蘇軍部署了極為龐大的部隊，一度高達一百二十萬人，卻一再發起組織草率、兵種協同能力差的正面進攻，久久無法取得突破，蘇軍地面部隊損失相當慘重。萬般無奈之下，蘇軍只好變全面進攻為專攻卡累利阿地峽的重點進攻，才最終打敗了芬軍。

小小的芬蘭力抗龐然大物的蘇聯，猶如大衛對抗巨人歌利亞。而在整個冬季戰爭中，芬蘭大約有26,000人陣亡和43,500人受傷，相當於100個男性中有3.7人因戰爭傷亡。雖然英法兩國表示願意出兵援助芬蘭，但蘇聯人一口咬定的芬蘭盟友“德國法西斯”卻威脅說，如果芬蘭接受了英法援助，戰火將擴及整個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同時瑞典、挪威也迫於德國的壓力，拒絕讓英法的援軍過境。芬蘭瀕於彈盡糧絕，部隊減員嚴重，已經無法承擔戰爭的損失，所以只能與蘇聯進行和談。

但為什麼史達林沒有在1940年3月後命令蘇軍繼續佔領整個芬蘭呢？因為蘇聯的損失同樣很大，平均每消滅1名芬蘭士兵需要犧牲至少4名蘇聯士兵，傷亡比接近4：1；而且從沙俄時代起，俄羅斯人殺了那麼多芬蘭人，這次戰爭蘇聯人又對芬蘭人大開殺戒，雙方的仇恨已經結得太大了，如果繼續戰爭，芬蘭人一定會頑抗到底。為了佔領一個冰天雪地的芬蘭，花這麼大代價是不值得的。所以蘇聯也同意停止戰爭。

在和談之後，蘇聯得到了更多的土地。但是這場戰爭的正義性在蘇聯國內也引起了爭議。所以時任蘇聯人民委員會主席的莫洛托夫，就發表了一段很耐人尋味的演講。他指責是西方國家挑起了這場戰爭，芬蘭只不過西方國家的代理人，這場戰爭真正的幕後黑手其實是英法兩國，說他們的幫兇還有瑞典、挪威、美國、義大利等國家（爲什麽沒有提戰前大肆渲染的“德國法西斯”呢？）。莫洛托夫認為蘇聯是絕對正義的，蘇聯是一個國家對抗了整個西方世界。而爲什麽非要把英法兩國單獨列出來批判一下呢？因爲整場戰爭中，英法兩國的援助是最爲積極的，可惜當40年1月份兩國的援助經過重重阻礙和困難抵達芬蘭後，芬蘭已經撐不下去了，杯水車薪的援助救不了頹勢。

這場戰爭的結果是芬蘭損失了四萬多平方千米的領土，約占芬蘭領土的11%，除了卡累利阿地峽外，包括國內的第二大城市維普裡和北極圈內唯一不凍港都被蘇聯永久佔有，與此同時芬蘭還需要在6年內向蘇聯支付高達3億美元的巨額戰爭賠款。

雖然戰爭是以芬蘭割地賠款而告終，但是芬蘭人的積極抵抗改變了國家被吞併的命運。芬蘭竟然意外的成為二戰中唯一一個沒有被敵軍佔領的歐洲大陸國家。

而通過這場戰爭，芬蘭人也被教育了寶貴的一課——他們明白了一個世人非常難以理解的道理，那就是芬蘭的安全完全是建立在蘇聯的安全之上的，只有蘇聯人感到安全了，芬蘭人才能得到安全。

回顧整個蘇芬戰爭，芬蘭人做錯了什麼呢？他們唯一的過錯就是與蘇聯共用了邊界，做了蘇聯的鄰居。用其後的芬蘭總統吉科寧說的話作結尾：一個獨立的國家可以隨便被侵略， 大國與小國之間其實沒有道理可講。

但真的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講嗎？希望一百年後的俄烏戰爭的結局能告訴我們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