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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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字中感受生活意義的文字創作者,最喜歡在居酒屋、熱炒店跟朋友喝酒卡唬爛。得過幾個獎,出版與發表長篇小說十餘本,短篇小說及散文、新詩兩百餘篇散見各報章雜誌。很常懷疑自己是否還有能力繼續寫下去,但我寫故我在,我在故我寫。

[中篇小說]《家園》(完)

馬辰被軍醫拚命救回來後,總是習慣望著北方草原發楞。他時常做著關於草原的夢,而且一年比一年深。馬辰回到趙國並未再娶,而是收養了一個邊境孤兒。

周赧王五十八年,趙魏楚三國破秦,解邯鄲之圍。

周赧王五十九年,周赧王駕崩,秦王稷遷九鼎,周亡。

秦王政十八年,趙王遷殺李牧,同年王翦破邯鄲,趙王遷出城投降,馬辰護公子嘉北逃。

秦王政二十五年,王翦滅燕,公子嘉投降。此後馬辰不知所蹤。

秦王政統一六合,封禪泰山,稱始皇帝時,北方邊境有個滿面白鬚的老者騎在一頭俊馬上發愣。他穿著陳舊戎服,頭戴葛巾,斜背短馬弓,腰間插劍,既像武士又像不受拘束的俠客,讓人說不清他是什麼。

老者按住腰間的劍,仰望晴空,慵懶地道:「每次都玩這招,妳不煩我都嫌煩。」

「哪一樣呢,這次我可是在十步才被發現,照這樣算來,過不了多久你根本察覺不了我近你身。」在老者身後兜出一個騎小騂馬的年輕姑娘,拿把利劍對馬辰比劃兩下。

這姑娘穿戴彤色勁裝,繡了茶花紋,目如星月熠熠,形色裡有股天生的傲氣,自是巾幗不讓鬚眉,細腰雖若柳枝,也非纖弱病恙之貌。不掛飾品、不施粉黛,倒透著幾分玉石光輝。

姑娘喚作芃芃,乃老者的養孫女,打學步起就跟著習武,稍長又學騎馬射箭,十六、七歲已有一身好武藝,盼著哪天李牧編她入軍,上陣立功。

「妳近我三十步時便已覺察。」老者笑道:「韁繩莫拉的太緊,免得小茶的步伐太重。」

芃芃勒馬佇在馬辰身旁,噘嘴道:「以後讓小茶少吃一頓。」

「怪起小茶了?」

「可不是,否則我定能取爺爺的首級。」

「哈哈,芃兒要是能辦到,爺爺也無憾了。」

「你取笑我做不到?改日我們正大光明鬥一場,好叫爺爺知道厲害。」

「妳爹還沒回來?」

「當然,否則我哪能逃出來。說到爹就有氣,明知我不愛女紅,非得請織娘教我,我手指又不聽話,扎得十個指頭都見血,我寧願上戰場血染征袍。」芃芃笑道:「我打算去樹林裡遊獵,悶在織房好些天,身子骨都鏽了。」

「妳啊,老叫人頭疼。」

「爺爺,別老提三從四德,我要做沙場上的婦好,也不當窩著爐灶的婆娘。而且我要嫁的人定是偉岸的大丈夫。」

「也得有人願意娶妳做婆娘。」

「沒有也罷,我倒清閒過日。對了,爺爺,你每天望著草原,究竟盼什麼?」

「盼回不去的鄉。」

「那為什麼不去?別人我不敢保證,但爺爺若單騎馳騁三百里,恐怕一百個匈奴輕騎也追不上。」芃芃也眺向一望無垠的草原,試圖在草原邊際看見老者想望見的東西。

「恐怕三百里不夠。」

「那要多遠?」

「我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我陪爺爺一起縱橫草原吧,哪怕千里橫行。」

「罷了罷了,一把年紀了,去不去都無所謂。」

「喏,爺爺,等我學好女紅,替你把衣服補補吧,這麼多年都穿這身,又髒又破的。」

但老者哪是沒有做件新衣裳的錢,他莞爾道:「這衣服是我的奶奶織的,繡工雖差,穿上去卻很舒適。」

芃芃說:「能被爺爺惦記這麼久,一定是個很溫柔的大美人。」

「美人是真,溫柔嘛……跟妳這小妮子一樣火脾氣。只是過了很多年,有些事情也許不一樣了。」老者翻著脫線嚴重的袖口,又陷入深深回憶。

不遠處生起一陣黃煙,老者視力極好,知道是他的養子狩獵回來。

芃芃看見爹回來,便一溜煙跑了。

魁梧的中年人停在老者面前,恭敬地說:「爹,您怎麼在這裡吹風?」

「這麼多年哪日不見我在此。」

「方才的是芃兒吧?這小丫頭就是不聽話。」

「別難為她了。」

「不說芃兒。爹,我這次做生意,聽說了一件趣事。原來匈奴新任左逐日王的父親是個中原人呢。」

「是嗎?」老者詫異地問。

「據說他漢姓姓馬,也不曉得此事真偽,但每個匈奴人都在傳呢。」中年人見老者發楞,喊了一聲:「爹,您怎麼了?」

「沒事。」

「左逐日王對我們的貨很感興趣,近日還打算邀我再去一趟,談得更仔細些。」

「很好,很好啊。」

「爹,您也很高興吧,這事要做的好,我說不定能在左逐日王下討個好差事,左逐日王為人豪爽,跟著他幹,總比老是被右北平郡守敲詐好。」

「兒啊,你要去會見左逐日王,可捎上老父一道去。」

「父親要去,當然沒問題。您老可是抗秦的大英雄,左逐日王肯定很歡迎。」

老者默默頷首,看向草原,淚水止不住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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