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nu
Sinnu

在新科技之中,用老派的靈魂,試圖達成更超越的公民想像。From Taiwan。

[札記] 20170409

近日的生活要事和手皮脫不了關係,所以今天要來談一些和手皮有關的事。(和阿貴阿嬤的腳皮無關)

久久未攀岩與久久未彈琴後,指腹與掌心粗粗的手皮早已不復在。兩個星期,學理上與我觀察到的相同,只要兩個星期沒讓手皮碰觸這些事物,手皮就會脫落,一切就得重來。這時間和生活中的許多衰退類似。兩個星期沒跑步,兩個星期沒書寫,兩個星期沒顧病房......再次開始,就必須再度經歷陣痛。

在我的專業,又或者充其量只能稱之為我的工作的,醫療,這件事上,我並不是個有自信的人。每到一個新單位,無論該單位的醫療常規是否與我所經歷過相同,我都得不堪地再次學習。這裡的不堪並不是某些前輩常常說嘴的,學會在體制內工作,學會搞定某些非我族類的,工具性的不堪。會這樣說,也絕非他們口中可以墊高到政治正確形容詞的謙卑,而是真正發自內心的不堪。醫院的一切,對我來說是很巨大的,注意,並不是偉大,諸如生命的偉大,人生的偉大,醫學的偉大,而是巨大;我只是在這個自我運作便可以治療病人的巨大體制之中,學習不同區塊的運作法則,好扮演好應該扮演的,比螺絲釘更具生命力但擁有穩定趨性的物質。你說這就叫做謙卑?不,這裡有個關鍵的點,我並不甘於這種狀態。我羨慕有些人可以自信地知道哪些是為了專業,哪些則是為了應付不同區塊的枝微末節,而我無法。對我來說,這一切都巨大得不可分割,來自一個區塊的種種,都是一起的。因此,我沒辦法去過某單位,就說我學習到某單位的醫學知識、技能、或者臨床經驗,並非因為時間過短而不夠成熟,而是源自一種無先決條件的本質;無法從某個區塊抽離元素。兩個星期以後,這個區塊的一切便會像手皮一樣一併脫落。

手皮還讓我明白我的另一個人格特質,我並不是一個樂於迎接各種挑戰的人;一個自傳上常出現的謊言。兩個星期後的重來是一種挑戰,換單位的適應是一種挑戰,反覆練習達到更精準的掌握是一種挑戰,但對這些挑戰,無論在哪一個領域,我無一樂於接受,只是不得不罷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磨厚的手皮永遠不要脫落。我只想面對我有興趣的挑戰,而這些事是在手皮養成之後的活動,轉換單位適應之後的學習,反覆練習後的變化。我樂於迎接各種挑戰,其實只是在這個社會釋出奴性的美化修辭,重點是告訴對方,你可以盡量沒人性地對待我,因為越沒人性,越是挑戰。我看到小學生快問快答九九乘法口試,連續答對後享受各種好棒棒的稱讚,露出帶有成就感的笑容時,我都會覺得,真可悲,又是一個樂於迎接各種挑戰的人。

然而再可悲,小學生仍充滿無限可能,不會比人生陷入手皮無限循環的人可悲;為了獲得生存而展現好棒棒,生命充滿了各式被賦予的挑戰,多到超過兩星期的周期可以消化的範圍,還來不及進到後續真正有趣的部分,又得一再重來那些被賦予的部分,人生是如此無止盡地循環。儘管如此,在這個時代,你應該為不斷克服這些挑戰所帶來的成就感而愉悅,不應自比為薛西佛斯般悲劇地面對宿命,因為你沒有在推大石,你是兩個星期更新一次手皮,樂於迎接各種挑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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