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我們的故事（下）05

    自從他從顏棨那裡證實了程易勛喜歡我這件事後，變得愈發神經質，有事沒事就奪命連環call問我在哪裡、跟誰，行蹤都要掌握得一清二楚，

 我並不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和他復合的可能性，只是不管我如何假設，最後都還是死路一條。

 尤其是現在，面對他的緊迫盯人，我感到很窒息，也很莫名其妙，不解自己為什麼還是要在意他的反應，為什麼還是會受他影響？

 真的是被制約習慣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啊！

    就在這樣的關係持續一陣子之後，我也開始真正的認知到，感覺已經變了。

 現在的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一個眼神、一抹笑，就可以讓我全心的滿足和幸福的人了，

 我們之間存在很多埋怨和猜疑，他猜忌著我和程易勛的發展，我也很懷疑他和其他女生的關係，兩人的接觸就像短兵相接，常常沒三兩句話就可以吵起來，

 連分手了也要吵！這點讓我最是受不了，卻又狠不下心在他需要我時不理會他。

     或許就是這樣的一段時期，程易勛的存在就像和煦的陽光，令人溫暖、放鬆，他倒是一直都知道我和前男友還有聯絡，

相較之下，他的心態開放健康，認為他可以和林慕公平競爭，絲毫不介意。這光明磊落的態度令我很是欣賞。

 直到寒假，我生日前幾天，程易勛傳訊息問我要不要一起吃飯。

 「我那天中午剛好會去台北，要跟系學會會長們吃飯，還是要一起晚餐？」我回應。

 「可以啊，妳想吃什麼我訂位。」

     於是這餐就這樣敲定了，但這件事，我根本不想跟林慕說，原因是，他早就已經對程易勛這個人戒備十足了，要是知道我跟他單獨去晚餐，不發瘋才怪，

 一想到他會因此對我咄咄逼人、口出惡言、歇斯底里，就覺得好惱人。

 秉持著多一事不如省一事的想法，我只告訴了他我和會長們的午餐之約，並且在內心暗暗說服自己：我們已經分手了，不告訴他也沒什麼。

     當天，和程易勛見面的過程十分愉快，他就是這樣，總是能讓人感到舒服自在，一點壓迫感都沒有，要結束時，我拍了他的一張照片上傳臉書，感謝他請的這一餐，

 在上傳之前，我還想到要先把林慕給隱藏，免得他大發雷霆。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臉書上多得是好事者，其中一位，就把這張照片截圖傳給了林慕。

 「為什麼騙我？」林慕丟出那張截圖後，在電話那頭冷冷地說。

 「⋯⋯誰這麼多管閒事啊？」唯恐天下不亂？

 「妳敢做還怕別人說嗎？」我感覺他的怒火已穿透螢幕燒了過來。

 「你覺得我有怕別人知道嗎？要是見不得人我就不會傳了。」我忍不住抗議。

 「那妳還特地隱藏我幹嘛？我到今天才知道妳是心機這麼重的人。」

 「因為我覺得你會很煩！」他是以什麼立場指責我啊？竟然說我心機重？我也氣不過了。

 「呵。」他冷笑。「妳真的是我這輩子遇過最賤的爛人，認識妳這八年，真的是我看走眼了。」

⋯⋯他這番話太傷人，我登時傻住。

「不要再聯絡了，我對妳已經麻木，不可能會再相信了。」他撂下這一句。

 「我對不起誰了？」我失控質問。

 這幾年來，我是怎麼待他的？不算是多體貼周到，卻也從來沒讓他委屈半分、受傷半毫，

 就算不是多麼了不起，我也敢說我是傾盡了全心全力，把最好的我全都給了他，

 最後，只換到了他的「看走眼」？我很想問他：「那你呢？你有什麼權力對我說這些？」

 感覺到心碎了一地，我這些年的一切，就這樣被全盤抹滅。

 「妳不用哭了，我只會覺得妳連哭都是裝的、眼淚都是騙人的。」他冷聲回應。

 掌心不自覺握緊了手機，我將眼淚無聲吞進肚子裡。

 「好，不要聯絡了。」我說。

 既然在他心裡我如此不堪，那就當他代替了我，在我們這段剪不清、理還亂的關係裡率先做出了決定，恩怨兩清，從今以後也不用再糾結我們該怎麼走下去。

 那頭，他乾脆俐落的切斷了通話。

     我怎麼像是又失了一次戀一樣，腦袋快要爆炸，明明知道是他有病、邏輯有問題，根本沒資格對我說出那番話，卻還是每想起一次，就隱隱作痛，

 竟然還會愧疚我是不是傷害了他，甚至自責自己應該早點跟他說清楚，而不是讓拉扯的愛，徒增結局難堪。

反省自己在這段關係裡面，太過於拖泥帶水、不乾不脆，不想為自己找藉口，因為念舊而軟弱，最後自食惡果，是我活該。

如今，由他做出了斷，明明應該要感到鬆一口氣的，心臟卻還是緊緊地揪在一起，很是難受。

    寒假結束後，回到學校，程易勛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很積極的每天都陪我上課、陪我回家。 

「你時間多啊？還是怕我想不開？」不想表現得很脆弱，我用戲謔的口氣調侃他。

「⋯⋯為了他想不開也太瞎了。」他不以為然地回應。

「知道就好。放心吧，我很強的。」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形象。

他凝視了我三秒鐘，接著緩緩開口：「不管妳多強，我都放心不下。」

這句話簡直直擊了我的心臟，因為不擅長示弱，難過時也只會用發脾氣來表達，

 因此總是被林慕視為個性強悍、不會受傷的人，這也是他總能對我為所欲為，完全不會心疼的原因。

    第一次聽到有人對我說出那麼溫柔的話，一不小心就感動得一塌糊塗。

 「你真好。」我發自內心地說。

 「那妳可以考慮跟我交往啊。」他笑道。

 這句話似真似假，但我竟然沒有排斥的念頭。

 見我不答話，程易勛受寵若驚的說：「幹嘛？妳該不會真的在考慮吧！」

 這反應太可愛，我忍不住笑了。

 「並沒有，我這樣拿你當替身也太缺德了。」

 「還好吧。」他聳聳肩。「感情本來就是需要培養的啊，沒有人能一下子就愛得死去活來吧？都是要嘗試的。」

 「嗯⋯⋯」我細細的品味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他真的是個渣男，把他忘了吧！很不值得。當作踩到狗大便，洗掉就好了。」

 這個安慰對我很是受用，我朝他笑了一笑。

    過了幾週，林慕傳訊息和我道歉，我沒有回。再然後，他問我「真的到此為止了嗎？」我回答「嗯。」

仔細想想，其實這段感情早就已經走到死路，我們之所以會一直糾纏不清，都是沒有勇氣錯過罷了，或許是曾經太過深刻，總有那種幻影讓我們以為彼此還是有著羈絆。

 回想起高中畢業那年的暑假，我們躺在墾丁龍磐公園的滿天星宿下，看著星空等日出，

 他突然有感而發地對著我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妳。」當下的衝擊跟感動，直至今日都還記憶猶新，只是說過這些誓言的他，最後還是率先背棄了。

    我相信當下的他是真心的，只是怎麼說，緣分已盡吧。才會在我們每次嘗試著回到彼此身邊時，又有著不可逆的阻力橫越之間，

這一次，我想我真的放棄了，每每夜闌人靜感到脆弱的時候，總會想起他冷厲地說出「妳是我遇過最賤的爛人」、「認識妳這八年是我看走眼」，

想起竟然會是他對我說出這番話，便能重新武裝起自己了，對於他，我沒必要再心軟。

    大約過了一個月，我聽顏棨說他最近似乎很常提起一個學妹，那個學妹叫做李青，從我們還有聯絡時林慕就曾跟我說過他覺得李青很可愛。

 因此聽到這個消息，我也不意外，就只感到嗤之以鼻。

 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停止關注林慕的一切消息之後，我感到自由了許多，終於不必再應付他的情緒，我也逐漸和程易勛越走越近。

 他一貫的溫柔包容，細心呵護，和林慕呈現了兩個極端，真的很難讓人不動搖，於是不久之後，我們便順理成章的交往了。

    不過，就在我們決定交往後的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未知的來電」。一看到是無號碼，就知道是誰，我也毫不猶豫地接起。

 「喂。」

 「⋯⋯」只得到一陣沈默。

 「幹嘛又不講話？那我要掛了。」整天無聲電話爛招夠了沒！我語氣透著不耐煩。

 「妳回來好不好？」他語帶哽咽。

 「⋯⋯你幹嘛？」沒想到他竟然哭了，我一時亂了陣腳。

 「妳真的要跟他在一起？」

 大概又是從大嘴巴顏棨那裡得知的消息吧，但我也沒想過要隱瞞就是了。

 「嗯。」

 「為什麼？」

 「他對我很好。」而你，對我不好。

 「我能給妳的更多！」

 我有說我想要嗎？就像夏天的棉襖、冬天的涼扇，不合時宜的給予只是令人困擾罷了。

 「不是說好到此為止了嗎？你不是很恨我嗎？」一想到這，忍不住激動。

 「我當下當然很生氣！妳知道我多愛妳、多想把妳追回來嗎？妳竟然騙我，瞞著我和喜歡妳的男生約會，妳還不瞭解我嗎？」

 對，我比誰都瞭解，你這叫做佔有慾強、自我中心，何曾真正的為我著想？

 「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重心，我們兩個之間已經不純粹了。」爾虞我詐、諜對諜的感情太累人。

 「妳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情！自從跟之前那位分手之後我就知道，我不能沒有妳！妳是我唯一信任、也是唯一懂我的人。當時一氣之下口不擇言，我很抱歉，那絕對不是我的真心話。」

 之前那位？

 難道我對他而言，不是更之前那位嗎？

 「都過去了，我們往前看吧！」

 反正你不是還有李青？我不以為然地想。

 「妳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面對他的失控，令我越來越煩躁。

 「你夠了吧？到現在還想把責任推給我？就算我從你跟你之前那位分手後就一直喜歡他，又怎樣？從你丟下我去和別人在一起那一刻，我跟你就結束了！你別忘了是誰先不要誰的。」

 開始瞭解到分手就是要快刀斬亂麻，藕斷絲連最後只會讓苦痛加倍再加倍的延長。

 「呵。」他大概是怒極反笑。「我知道了，要愛就去吧！」

 「再見。」這一次，我率先掛斷。

 一想到他竟然還為此而傷心，我心裡就說不出的痛快！

 這樣建立在彼此傷害的報復情感，說真的挺變態的，但在我聽顏棨說他多墮落、多難過，甚至還因為我的緣故，半夜飆車出了車禍的時候，我內心只覺得活該，覺得終於出了一口惡氣，爽快得不得了。

 這期間，他唯一一次用無號碼打來，是在凌晨。

 「給你接。」我轉交給程易勛。

 「喂？」他接過電話。

 「他掛斷了。」

 拿回手機後，我心想，這應該足夠讓他生氣一整年了。

果然，他再也沒有打來。

過了幾個月以後，他用臉書傳來一段很長的訊息： 

『很久不見了

想說的話很多

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傷心難過後悔感慨這種心情

我一定不會比妳少

我不知道妳是怎麼承受這一切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很多時候很想要妳陪

但妳已經沒有義務再承擔我的煩惱

我也不想再讓妳看到我無助的一面

對妳

我現在可能真的不瞭解

但我沒有變

還是一樣幼稚、情緒化、容易失去理智

我不奢望妳體諒我

但我現在要說的才是我對妳真正的想法

謝謝妳這些年的照顧

妳真的很好

因為他我變得更幼稚

對不起讓妳傷心

也對不起，我沒有成為更好的人

讓妳失望

我們曾有過的好我沒有忘

只是不敢回想

我們都知道回憶多可怕

最後

只想問妳，過得還好嗎？』

以前的我看見這一大段話，肯定能哭得亂七八糟，但如今，我只覺得尷尬。

 「很好，你呢？有對象了嗎？」事過境遷，我隨意地回覆。

 「是有個對象。」

 還真的有？！他果然是林慕。

 「誰啊？」所以這是訣別書？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告訴妳。」

 無聊。

 「好啊，那我只問你一個問題。是不是李青？」

 「⋯⋯妳怎麼知道！」

 又翻了一個白眼，當我今天才認識你？

 「恭喜你啊！追到了你的目標，果然只要是你想要的人沒有得不到手的。」乍聽起來很酸，但我真心恭維。

 「是嗎？我追妳怎麼就追不到手？」他平淡地回應。

 「說這些幹嘛？都有女朋友了。」

 「我也該前進了，不是嗎？」

 「呵。」說得一副像是他受了重創似的，這分明是我的台詞。

 「所以你還跟我聯絡幹嘛？不怕女友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