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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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试试、想想

阿根廷,怎么才能不再哭泣?

阿根廷总统米莱在最近的瑞士达沃斯论坛上发表了一个演讲,有点吸人眼球,尤其是在这种国际场合,演讲收尾时特地吐出一句“他妈的”。

然而正经听完其演讲内容,米莱给我的整个感觉是激情有余、理性不足。

作为一名经济学家,其演讲内容明显地暴露出逻辑并不严密这一问题。

两百年来,市场经济、资本主义的确极大地促进了全球经济的繁荣、人类文明的进步,但是由此并无法推导出“市场永不失灵”这种结论,就像不能因为在20世纪之前人类所有重大科技进步都是男性做出的就推导出“女性不适合从事科学研究”这种结论一样。或者举些反例,17世纪的荷兰郁金香狂潮,18世纪让牛顿都赔惨了的英国南海泡沫,都证明尽管市场不可或缺且绝大多数时候靠谱,但偶尔也会发羊癫疯。

阿根廷历史上的确长期受左翼影响,从而带来很多严重问题。但是北欧各国也长期受左翼影响,为何阿根廷从世界前列跌出、北欧却成为发达国家当中的顶尖存在?可见阿根廷的问题并非单单是因为左翼影响。

简略回顾一下阿根廷历史。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是阿根廷的高光时刻,受益于大量欧洲移民涌入带来的资金、技术,阿根廷的人均收入一度位居世界前七,超过德国、加拿大;铁路总长度超过3万公里,相比之下,邻国巴西要到20世纪中叶铁路总长度才有这么多。

1912年,实现男性普选;

1916年,第一个左翼总统、激进公民联盟的伊波利托·伊里戈延上台;

1929年的全球经济大危机也严重影响阿根廷,1930年代表右翼势力的何塞·费利克斯·乌里武鲁在军事政变中推翻了应对危机不力的伊波利托·伊里戈延(第一个任期到1922年结束,没能连任,1928年重新当选);乌里武鲁采用了法西斯体制;

1932年,随着何塞·费利克斯·乌里武鲁的病逝,原来的陆军总司令阿古斯丁·佩德罗·胡斯托上台,胡斯托在六年任期中建立了中央银行、引入了全国个人所得税;

1943年,阿根廷再次发生军事政变,时任总统被推翻,军政府建立,随后三个将军轮番上台;

1946年,前副总统胡安·多明戈·庇隆(1945年辞任副总统)当选为总统;他和妻子伊娃·庇隆(《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正主)创立正义党并领导了庇隆主义运动,推行国有化和福利政策;

1947年,在伊娃·庇隆的推动下,阿根廷女性获得参政权;

1952年,伊娃·庇隆因病去世;

1955年6月,军队出动30架飞机轰炸首都五月广场刺杀总统庇隆,未遂;9月,军队发动军事政变,庇隆被迫下台,流亡西班牙;陆军司令佩德罗·尤金尼奥·阿兰布鲁成为总统,阿根廷又一次开启军政府时期;

1956年,正义党被禁;

1958年,激进公民联盟的阿图罗·弗朗迪西当选总统,在任期间推动国有企业部分私有化;解除对正义党的禁令;

1962年,阿图罗·弗朗迪西被军事政变推翻;正义党再度被禁;

1963年,激进公民联盟的阿图罗·翁贝托·伊利亚当选总统,经济得到复苏;

1966年,因试图解禁正义党,阿图罗·翁贝托·伊利亚被陆军中将胡安·卡洛斯·翁加尼亚推翻;

翁加尼亚关闭国会,取缔所有政党,解散学生会和工会,引发大规模抗议;

1970年,支持庇隆的城市游击队组织“蒙东内罗斯”绑架并谋杀了曾驱逐庇隆的前总统阿兰布鲁;翁加尼亚被手下军官联合罢免;

1973年,在国内外各种压力下,军政府的第三位将军总统亚历杭德罗·阿古斯丁·拉努塞被迫解除正义党禁令,但不允许庇隆回国,只同意庇隆的拥趸埃克托尔·何塞·坎波拉参选总统;3月,坎波拉当选总统;6月20日,庇隆回国,在埃塞萨国际机场,支持他的右翼向同样也是支持他的左翼开枪,造成多人死伤,号称“埃塞萨屠杀”;之后代表左翼的坎波拉辞职,庇隆第三次当选为总统,他的第三任妻子伊莎贝尔成为副总统;代表右翼的政府和代表左翼的游击队之间展开了约十年的“肮脏战争”;

1974年,庇隆病逝,伊莎贝尔接替其职务;

1976年,陆军总司令豪尔赫·拉斐尔·魏地拉发动军事政变,软禁伊莎贝尔,自任总统;阿根廷又一次进入军政府时期;

1981年,魏地拉退休,由另一军头比奥拉接任;比奥拉后因健康问题卸任,由军头加尔铁里接任;

1982年,加尔铁里为转移国内矛盾,发动马岛战争,阿军被英军击败后,加尔铁里被迫辞职;

1983年,激进公民联盟的劳尔·阿方辛当选总统,并对军政府时期的军头们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清算;但是在任期间,阿根廷经济恶化、通货膨胀长期高企;

1989年,庇隆主义的正义党人卡洛斯·梅内姆在竞选中获胜,这是自1928年以来,阿根廷首次完成政党的和平轮替;

卡洛斯·梅内姆在任时,实行经济自由化政策,大力推进公共财产私有化,成功地驯服了痼疾通货膨胀,从而使得他在1995年成功连任;但199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让阿根廷受到重创,外资撤出、出口崩溃、大量企业破产;在第二个任期内卡洛斯·梅内姆值得一提的政绩是成功修改宪法,使得总统可以连任,但一届任期从六年减少为四年;

卡洛斯·梅内姆之后的两任总统都没干多长时间就被迫辞职;直到2003年代表左派的内斯托尔·基什内尔当选总统,采用政府有限干预市场经济方式,终于成功稳定住阿根廷经济;

2007年,在基什内尔支持下,他的妻子克里斯蒂娜成功当选总统;

2010年,基什内尔因突发心脏病去世;

2011年,克里斯蒂娜成功连任,此后阿根廷国内各类问题又越来越严重;

2015年,原反对党、共和党人毛里西奥·马克里赢得总统大选;马克里在任内缩减公共开支,大量裁减公务员;

2019年,正义党的阿尔韦托·费尔南德斯当选总统,任期内阿根廷经济恶化,通胀严重。

2023年,哈维尔·米莱当选总统。

一辆车子在马路上跑,方向盘老是往左边打,那当然会出问题。而阿根廷的问题是往往矫枉过正、过猛,左边走到悬崖了就向右猛打方向盘导致翻车,即便偶尔幸运地没翻车,却又很快碰到右边的山壁。

把阿根廷和巴西、智利做一个历史人均GDP对比,我们会发现这三个国家非常相似,尤其是阿根廷和巴西,大起大落,而智利相对就平缓一些,很可能成为第一个走出中等收入陷阱的拉美国家。


智利在1990年告别军政府时代后,总统长期都是中左派人士,间或上台中右派的总统。如今的智利总统加夫列尔·博里奇就是属于中左派的。去年10月博里奇访问中国时还曾经因为年轻亲民形象在简中网络上火过一阵。


在笔者看来,智利可能远比美国更值得阿根廷借鉴,而相比起奥派经济学家、极小政府主义者或古典自由主义者等等名头,阿根廷可能真正需要的是稳健的务实主义者。以阿根廷的现状,往右转并不错,但是转得过猛、过头则很可能又是一场灾难。米莱能否让阿根廷不再哭泣,还需要拭目以待!


最后再多说几句,笔者认为:

越右越正确的想法是天真幼稚的,“往右才正确”的前提是当前偏左。而当前是偏左还是偏右,往往势随时易并不容易判断。100年前人认为是偏左的东西也许在当下认为是偏右的。在A国是偏右的东西,也许在B国的政治场中反而属于左派那一套。若以美国的政治光谱做标准,基本上除了美国之外的所有发达国家都是偏左的、乃至属于极左的,这些国家中的政府很少有不比美国民主党更左的。那么是否只有美国走得才是正道,其他国家都走上邪路了呢?

凯恩斯主义只在某些情况下适用,奥派理论对凯恩斯主义的批驳很有道理,但奥派理论自身也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简中当前的问题当然是前者,但近年来简中对奥派理论的极端化、绝对化也让人担心会不会成为将来的一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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