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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青燈

(一)

鄭板橋在自己詩集付梓前,曾經誠實地表示,自己沒能接受那些更直接的批評,還是把這些不算格高的詩發佈出來,很是慚愧。這種批評和他自己的省察,都是一致的,也就是「淺而露」,文中用了陸遊之詩來比較,而陸詩的「含藴不足」,又是公認的。同樣寫了萬餘首詩,能夠避免某隆的窘境,就已經很難得了。

我讀鄭先生的詩詞都不多,文章也只淺嘗輒止,算不得是真擁躉,但他的文字確實很好,雖然上不得古文家們的榮譽台,但多少年後讀來,仍然親切有味。反而是他的詩,最出名的也最淺露,正像錢鍾書先生選宋詩,不肯選《正氣歌》這樣的作品之原因,便是沒有詩的氣味。譬如飲茶,茶葉可以等而下之,但若是喝成了茶粉速溶,便是另一種買賣了。

可鄭板橋還是「姑從諛背直」了,可見,即使自知而他人也知,也難以改變創作者打算分享出去的意願。但他又在另一次出版中,如此標註:「板橋詩刻止於此矣。死後如有託名翻版,將平日無聊應酬之作改竄爛入,吾必為厲鬼,以擊其腦。」這就讓人哈哈而止了。

有趣的老頭兒。

有趣的文字。

只是這種想法,其實都是空言。正像盜墓賊有時會見到墓主留下的警告,但這世間能不被發冢竊幕的,終究是少之又少。別說厲鬼,就算是當世帝王的嚴刑峻令,又能如何呢?

所以,作者要想避免後事不如意,必須生前自己做好防範,該燒的燒,該埋的埋,千萬別相信自己的朋友——誰的朋友不是個名垂青史的大粉絲呢?

張愛玲後期寫作《小團圓》,自己是不滿意的,而且明確說自己要改作,且已經想好如何改了。但這不滿意不想出版的作品,終究是在死後被人拿去公之於眾了。

一位評論家說得好:這樣出版,對於研究者,對於讀者,都是幸事;可對於作者本人,則是一種很尷尬的境地。

(二)

說起文人,難免窮酸相的聯想。若沒有這種打西風、打秋風的窘境,則必另有發財妙招,實在與「文」無干。

民國時的文人郭守廬,其潤格告示頗為有趣,當時就有傳述,後人更是一提再提:

一、大不能為盜為寇,小不能為竊為偷。
        士生今世,本來命里該休。發甚窮愁,想出風頭;
二、筆不會挑事撥非,口不會稱王道霸。
        閑空文章,自問也難值價。擺甚臭架,招人笑罵;
三、妻不會賣乖鬻俏,子不會得勢拿權。
       一支禿筆,與我生命相連。及甚新鮮,為的金錢;
四、當不上舊式名流,交不上時髦政客。
        沒字招牌,哪里有人認得。管甚黑白,出張潤格。

簡直是一肚皮不合時宜。也算是窮文人的寫照。

說起來,能賣字的,就已算是幸事,說明這個世界還有人願意用實實在在的鈔票,來換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就算是附庸風雅,裝點門面,固然也有一種文化的流行風氣。到了這些東西全都一敗塗地,就連裝點門面,也都看字號,則窮文人打算賣字,也無處可賣了。

記得當代多個藝人,都是早年混跡于民間鄉野,歌廳舞廳。唱歌是唱歌的,但唱歌不賺錢。一篇採訪便曾經留下剛成名之明星的一番訴苦。如今這明星也由紅轉黑,慢慢消沉,偶爾見到,卻是又回到各處歌廳迪吧,串場走秀,算是消耗當年的名頭,賺個幸苦錢。

這時候再看當年的那篇採訪,雖然談不上是諷刺,可終究讓人哭笑不得。

當代名小說家,在書法上頗有功夫,登門求字的不少,最後不得不掛出自己的潤格:

自古字畫賣錢,我當然開價,去年每幅字千元,每張畫仟五,今年人老筆也老,米價漲字畫價也漲。一、字斗方仟元,中堂仟伍;二、匾額一字伍佰;三、畫斗方仟伍,條幅仟伍,中堂貳仟。官也罷,民也罷,男也罷,女也罷,認錢不認官,看人不看性。一手交錢,一手拿貨,對誰都好,對你會更好。你不舍得錢,我舍不得墨,對誰也好,對我尤其好。生人熟人都是客,成交不成交請喝茶。

寫得好與不好,我沒有書法功底,難以評判,但我估計那些求字的人,大半也不是為了書法好壞,而是更看重他作家的名頭。

文人不求名,能不窮嗎?

所以,薛蟠也知道「庚黃」的畫好。

(三)

一點不糊塗的人是有的。

某一日閒聊,本來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卻不料聽到個名字,卻是我知道的。

說的人也只是談起近來人事變動,而評價這位熟人為:這麽聰明的人,選這個,還能差得了嗎?

反問得好有道理。

這位熟人,我是知道的。溫文爾雅,待人頗為親切,雖然有人情通達一面,卻沒有粗俗油滑的外表。我是很喜歡這種風度的。但如今想來,無論是嫉妒也好,犀利也罷,終歸是聰明外露,很容易被人所覺察。

可見人聰明固然難得,但聰明得人人不知,顯得糊塗,則更難辦。

鄭板橋很出名的一句話,以前經常在那些富豪的廳堂裏見到,若是小人物,那麽一把夏日里的扇子,也是很容易開合之間,瞥到四個字:

難得糊塗。

可見當時的深入人心。別管知不知道,總之大家都先「糊塗」一把。這也算是古訓,畢竟當年給孩子起個小名,都知道不要起那些看起來就光彩熠熠的,一定要「狗剩」「丑娃」「驢蛋」,越是低賤越是能活得健健康康,長長遠遠。

可見這些起名的家長,名字看起來糊塗,心裏算盤是一點不糊塗的。

但鄭板橋的「糊塗」,顯然不是世故的同義詞,更不是教人虛僞騙人。

周作人先生有《苦竹雜記·模糊》一文,開頭便引用郝蘭皋的話說:

「余家居有模糊之名,年將及壯,志業未成,自嘲又復自勵。」

好事地找來原詩:

「破浪長風得未曾,而今自笑客無能,文章足愧陳驚座,心事頗如蘇模棱,壯志蹉跎難伏櫪,陰符簡練且挑鐙,祖鞭得手須先著,豈愿輕肥學五陵。」

果然又是無能之時,無名之人,才能有此模糊之自嘲且自勵。

想糊塗也糊塗不成,想聰明更聰明不來,可見我如世人,不須像東坡先生那樣竊喜于人不知不識,固然可以泯然眾人,只因為我就是眾人之一。水入于水,風化于風,此時再去分辨糊塗聰明與否,豈不是哈哈兒了嗎?

(四)

拉雜可燒的文字,到了末尾,還免不了一種拖拉。

不得不再來引上一篇佳文:

「歲行盡矣,風雨凄然。紙窗竹屋,燈火青熒。時于此間,得少佳趣。無由持獻,獨享為愧,想當一笑也。」(蘇軾《與毛維瞻》)

如此看,做個默默無聞的文人,也不是壞事。重點在於不自知于為文,而也無需在文字上討生活。若必須討,真是要出名。因為在金錢一事上,無人與我們「糊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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