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尋煩惱

追求美德過了頭，
理智的人可成瘋子，正常的人可成癡子。
                                                                  ——賀拉斯

有一句話叫作：自尋煩惱。如果沒記錯，似乎還有一部喜劇被翻譯成這個名字。若這是真的，倒和無事生非恰成天生一對。

人生漫長，有的人善於給自己找些樂子，有的人則更願意添加煩惱，別人給的無法拒絶，自己拿的，又該如何？毫無疑問「我們都在巧妙地增加自己命運之不幸」。但這句話也有不確切之處，畢竟命運實在沒有幸或不幸。正如供奉在神壇上的偶像，木製鐵製，還是泥土塑就，石頭刻成，總不會有什麽故意作弄下面歸服者的心思。神的使命是救助世人，而不是為了懲罰——那是希臘的神靈，或是《舊約》的上帝。說句老實話吧，我們這個時代流行的神靈，個個都是為了救世。能當個老實人，也許唯有小乘佛教徒了，他們被呼作「自了漢」，確實這些羅漢不會再選擇停留世間了，他們得到了自己的解脫——我並不認為他們得不了解脫。

地獄不空的承諾固然令人欽佩，但能自了煩惱，又怎麽不值得讚許呢？

當每個人都能自了自覺，不再受困於那些自己拿來的煩惱，人類該是怎樣幸福的一個群體呢？自然，這不是現實，甚至連夢想都算不上。

不，我并非是說要節制情慾，或是什麽舍棄一切人世間的情感，也不是想讓你成為脫離凡人的聖賢。我只是想說，「人的智慧在愚蠢地賣弄聰明」，可以享受的時候，我們會自我苦惱，可以輕鬆的時候，我們會選擇嚴肅，我們就像一個人扮演了蜂巢之中的所有角色。幸福的人或許能夠找對順序，可不幸的人，最終卻發現一切安排似乎都錯位了。

聽南懷瑾先生的講座，他似乎對於那種處身髒亂之中的人，都有一種莫名的崇拜。他曾經跪拜過一個常年住在厠所中的人，並且吃下他遞出的事物。他也說過，願意跟着另一個人，進入最污穢的地方。

看過過去道教神仙故事的人，大概也都熟悉這種框架，當濟公可以搓下身上灰漬變為仙丹，呂祖化身的兩個小兒也可以口對口來回傳遞一口飯……似乎越是讓人噁心的人或食，越是讓人感到神奇無比。這似乎是人們的深層心理，上古時候所崇拜的那些大巫，恐怕就有這樣的先天精神病患，而後來的那些半神半人，只不過是模仿者而已。

但這些故事，都讓人覺得可疑。

人不該更希望乾淨的所在，希望溫暖的房子，熱愛那些能夠讓人清爽起來的樣子嗎？

不是嗎？

只有希望這些的人，纔會缺少這些的時候，感到痛苦；而對於另一些相反的人，所謂懲罰反而變成了優待。

我們以為的沒有煩惱，到底是那些整齊乾淨，還是那些噁心污穢呢？

曾經有一些教士，只在要延續下一代的時候，才去進行房事。而另一些人，則在要放縱歡樂的時候，要求那些遵守禮儀的人退場。事實上，人類的道德遠比法律可怕，但那些要成為道德的法律更為可怕——也更可悲，因為這意味着法律不再能維持自己了。

煩惱來自自己要更加煩惱，這個命題越早看清楚，也許就能更加幸福。

我們難道看不見大自然
無非要我們大家無病無災
內心平靜享受人生
不用操心，不用害怕
                                               ———盧克萊修

也可能我說的，是錯的。對啊，你說的。我早已過了，一定要堅稱自己正確的年紀，如果能讓你更快樂，也讓我不失去內心的什麽，又何樂而不為呢？

是什麽，就表現什麽。得到什麽，就感受什麽。

我做不到的，我要承認，雖然這不意味着，未來我就可以得到，但至少當下的自己，還是誠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