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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導的憒憒

王導是東晉能夠站住腳的關鍵人物。現在看起來,似乎東晉本就應該在渡江後存在。但事實上,只要看看晚明內鬥,就能明白,當一個政權徹底崩潰后,重新穩定人心,凝聚團體,形成一個上下認可的機制該有多難。

不僅僅要以外來者的身份,與本地的東吳遺留勢力進行勾兌,也要在南渡的這些世家大族中進行平衡,特別是在西晉司馬家族八個王爺大打出手,兩個皇帝被異族俘虜的情況,如何來挽救威信掃地的皇權,重新樹立起一個可以擁戴的皇帝,都是極為困難和棘手的問題。

我并非專業歷史研究者,連《晉書》這樣的基本史料都沒看過,只能談談自己剛剛讀到《世說新語》中幾則故事的感受。

這幾日也看了一些散亂的資料,但不是關於王導的,而是漢之前的一些治國言論。可以說自從孔子以後,能夠堅持仁義之道,一以貫之的就很少了,真正純粹的大概唯有孟子。後世留存的文字,只要談到治國,幾乎都提到了刑罰與德禮的關係,並且都認為要兩者并重,以德義禮儀為主。這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畢竟要治國,怎麽可能沒有法律呢?而且,還有一些身處亂世,冷眼旁觀的士人,甚至贊同商鞅、韓非的觀點,認為嚴刑峻法才是必須的,殺人才能不殺人,漢文帝免除肉刑,其實是一種小恩小惠,反而剁手剁腳才是對民眾最大的好處。

其實這種論調,歷朝不鮮,一路看下來,凡是空談治國的文章,大多都會如此說。

但實際工作卻不能既要這樣,又要那樣,俗語說得好,天下便宜不能讓一個人佔了。人是活在具體的空間時間之中的,要想這樣,就不能那樣,要想白的,就不能再去黑的——除非像王導那樣,給人一副辦事糊里糊塗的樣子,才能在最大的涵容里,將更多的不同意見,彼此包括進來。

強調德和刑並用的人,以為他們是平平穩穩,兩者兼顧,甚至說:我還偏重德治呢?

但在實際運用中,這樣的人,往往都是在偏向於刑罰。真正強調德治,推行王道的人,只有像孟子那樣才是言行合一。難道說孔子、孟子,都不明白法律的重要性嗎?或者說他們都不明白軍事戰爭對於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嗎?他們為什麽不也如此「並重」一把呢?

這是因為,在理念上是無法並重的。

舉個例子更容易理解。回家寫作業,想得很好,既要寫數學,又要寫國語,還要溫習一下明天的背誦……但當你坐在書桌前,開始熱火朝天地寫作業時,你的一段時間,只能被一件事佔用,非要做完一件,才能做下一件。一件接着一件,如此更換,才能完成。

同一個時間,只能完成一件事。相信德治的人不是呆子,他們也明白治國做事,缺不了法律規則,但這一切都是統一在德治之中的。孔子、孟子從不迂腐,他們不說,是因為並不比刻意強調並重,在他們眼裏,這些刑罰並不需要特意提出來說,因為他們的終極目標和當前工作,都不把刑罰作為一種需要可以強調的問題。

說到這裏,還要插上一句話,那就是少正卯的故事,我總是有所懷疑的。

插話結束。回到王導身上。

他在年老之後,「略不復省事」,批閲公文的時候,「正封籙諾之。自歎曰:人言我憒憒,後人當思此憒憒。」

其實他本人並不是一個庸庸碌碌混日子的人,另有一個故事是關於他對於身旁人心的細心體察和周到安慰:

王丞相拜揚州,賓客數百人並加霑接,人人有說色。唯有臨海一客姓任及數胡人為未洽,公因便還到過任邊云:「君出,臨海便無復人。」任大喜說。因過胡人前彈指云:「蘭闍,蘭闍。」群胡同笑,四坐並懽。

王丞相就是王導,這次是個大宴會,幾百人都參加,王導一一問寒問暖,人人都感到王導的熱情,很是高興。但王導還是發現有一位姓任的客人,還有幾個遠道來的胡僧,似乎沒那麽高興。於是,他就特意走到客人身邊,出言安慰。對於士人是肯定其才華,誇讚其德行。對於僧侶則是用對方的語言,讚許他們能夠清心靜處,頗具佛性。於是,滿座盡歡。

這就是王導在「戮力王室」的斥責中,所表現出的另一面。可以說,在板蕩之時,慷慨激昂,哀哀飲泣都容易,但能像王導那樣講求包容,甚至被人指為憒憒也不顧的人,卻極少。

東晉建立前後,叛亂不斷,甚至王導的堂兄都舉起叛旗,在這種情況下,王導仍然能夠與其他大臣,共同穩定朝局,讓東晉堅持下去,真是極為不易。這一點還可以對比一下同時期的北朝,包括後來代晉而起的宋齊梁陳,就能更明白地看出這一點。

我經歷世事不多,也不懂人心複雜,只能談一下粗淺的認識,卻也未必正確。因為既然歷朝歷代,都有更多人去強調德刑並重,也一定有他們的道理。但正如王導自己所說的,後人確實會思念他的「憒憒」。

《群書治要》引用《傅子》云:

夫能通天下之志者,莫大乎至公,能行至公者,莫要乎無忌心,唯至公,故近者安焉。遠者歸焉。枉直取正而天下信之,唯無忌心,故進者自盡,而退不懷疑,其道泰然,浸潤之譖不敢干也。虞書曰:闢四門,則天下之人輻凑其庭矣。明四目,則天下之人樂為之視矣。達四聰,則天下之人樂為之聽矣。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不逆之也。苟有所逆,衆流之不至者多矣。

而這種無忌心如何產生,不妨最後引用一下王導的另一個故事。

王、劉與林公共看何驃騎,驃騎看文書不顧之。王謂何曰:「我今故與林公來相看,望卿擺撥常務,應對玄言,那得方低頭看此邪?」何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諸人以為佳。

被懟的王導諸人,并沒有生氣,反而因為何充的話,而感到這個人的好。

其實王導真沒有去認真做事嗎?自然不是,他內心深處對於整個朝廷都有着極為全面的瞭解,也明白事無鉅細之中的輕重緩急,所以《晉書》本傳纔會記録他的多件大事,並且在開頭就講了一個關於他的預言。

年十四,陈留高士张公见而奇之,谓其从兄敦曰:「此兒容貌志气,将相之器也。」

但他并沒有因此生氣,反而認為何充說得有道理,而且講得妙,講得好。他一生處理政事,大多如此,這也是後來東晉朝廷給他的蓋棺之論:「夷淡以约其心,体仁以流其惠;栖迟务外,则名隽中夏,应期濯缨,则潜算独运。」。

國亂思良將,家貧思賢妻。我的生活中很少遇到這樣的人物,不過也並非絶無僅有,只是當時并沒有感覺出,反而要到後來才能明辨,那位已經離開的人,正是如此人物,大概這就是思其「憒憒」吧。

後來,聽說那位兄長,已然卸去身上責任,做逍遙散人去了,可惜,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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