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Het meisje met de parel，荷兰画家扬·维米尔的作品，翻譯為戴珍珠耳環的少女。

看一下——

如果你願意輕輕點點鼠標，很容易就會找到一大把地評論文章，當然，讓這幅畫名聲大噪的原因，除了它本身的迷人魅力，還有那本小說和那部電影的功勞。

不過，我是不喜歡的，無論那部電影，或是小說。希望這裏的安靜，可以讓我避開一些比較狂熱的影迷，或是書迷。

我喜歡的只是這幅畫而已。

按照其他評論的說法，這幅畫並非具體指向某人，而是當時的一種類型人像畫，比如說描繪一個心目中的擠奶工，一個屠夫，還是什麽職業的人，也可以只是一種性格，一種情感，比如快活的唱歌人。

但這種研究並不能解答，畫家在畫這幅畫的時候，到底想起了誰。

創作的神秘之處正在於此，你可以盡可能的幻想，但筆下的人物，總還有一個原型。

當然，這種原型並非是「如有雷同，純屬巧合」，作者的作品，往往猶如夢一樣，碎片交織在一起，雖然都受到我們無意識地驅使，但你很難說此之於彼，到底該如何分辨其因果。包法利夫人是福樓拜嗎？或是某個更具體的女人？當然都是，又都不是。筆下的人物有其自己的生命——若是作者足夠幸運到，可以創作出一個活靈活現的人物——但他們總會帶着作者自己愛憎好惡。

這幅畫自然也是如此，神秘的地方，是因為我們不瞭解畫家，因此也就缺失了關於畫作本身的那塊供推理的拼圖碎片。

只是畫也好，詩也好，包括無形體的音樂，你知道了那些歷史痕跡，會有它的一種感受，但你不知道呢？一樣會有自己的感受。真正的美，並不是非要有太多解釋的。

我記得第一次看到這幅作品，似乎是在一本印刷得極爛的繪畫史里，開本本來不大，而畫作竟然還是黑白的，至於細節就更不用提了。介紹的怎麽樣，現在完全沒印象了，事實上，我要承認自己連那本書到底寫了什麽，都忘得一乾二淨。所以，我不禁沒覺得這幅畫怎麽樣，連帶着對油畫也沒什麽興趣。

這種錯過，現在想想也很美妙，就像某本好書，年輕時錯過了，卻又在此時突然遇到，簡直有種賺到的竊喜。這種感覺，大概就像，讀完了大部分新武俠，卻在書荒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還有一個叫金庸的作者，整整一副對聯的書，我都沒看過。秋天的倉鼠，找到不知誰忘記的寶藏，簡直忍不住要笑。

過了很多年，我重新又看到了這幅畫作。

這次可不簡單了，買回來的畫冊足足兩三斤重，而且這幅畫還是附贈的一副大開本的海報，與原作等大，印刷得也非常清晰，連那些剝裂的紋路都清晰可見，所以要遠一些觀看。

這時候，真地讓我驚訝于這幅畫的美麗了。

你看到那雙眼睛了嗎？事實上，現在的題目讓「珍珠」過於搶眼了，可我是看了半天那雙眼睛，才想起找找珍珠在哪兒。

這不是那種驚艶的美麗，我相信，如果這世上真存在這樣一個模特，那她從畫布上走出的時候，大概率會融入我們身邊，而看不出什麽特異之處。

她並非美女，但卻是可以讓我們安靜下來的少女。

看她的眼睛，一泓清泉般，靜靜地停留在青春的生命中。

那些精心設計的顔色和全黑的背景，只為了讓這份發光的心情，停留在畫筆之中。

我們看這幅畫的時候，畫家早已不見，就連收藏過這幅畫的人，也一個個衰老，枯萎，凋零在人生的大陸上。

秋日春草，歲月變遷，每個人回首往事，能夠找到一些閃光的碎片，正是這樣的。

這是我們看那些老電影，所能找到的感覺。

有人說懷舊，是一代人開始變老的標誌，我雖然不太喜歡衰老，但人總要接受一些不喜歡的事，才能讓自己的心，明白那些喜歡的事，該有多麽重要。

我想起一些人的眼淚，她們所哭泣的是那時的過去，而現在呢？她們流淚的現在，也變成了此時的過去。人的衰老既是不可察覺的時間推移，卻又是一夜長大的驚訝。無數個瞬間化作一個人的生命，但一個人卻不能分成無數個碎片。

我們傷心，還是快樂，尋找到的無數個理由，能不能解答自己呢？

當着回頭一瞥，偶然發現那熟悉的人，表情中流露出一種將要生動起來的快活。畫家到底是她的什麽人，或是這只是畫家自己心中的一個夢。

夢很難說是什麽心情，快活，悲哀，還是痛苦的煎熬，都是一種私密的經歷。

別輕易打破自己的夢，如果真地碎了，也不要總是哭泣，相信吧，能夠讓我們刻骨銘心的時刻，生命裏不會太多。

那些大事業儘管去轟轟烈烈吧，我們只想做一個簡單的人，對嗎？

任何時代，都有獨屬於自己的紛擾喧囂，不管我們情願不情願，總是如此，也是如此。

所以，我看到這幅畫的時候，感到了自己，也感到了這個世界和我之間的距離。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能給我快樂，但這種快樂並非哈哈大笑，更不是被人逗得前仰後合。那是在黃昏后，你從工作中擡起頭來，忽然看到窗戶下又折射出的一抹最後的夕陽，金燦燦的光芒，讓山變得平和，讓天空漸漸得到了自己的休憩。而這時最讓人驚喜的，是那不知哪裏飛來的鴿子，悄悄立在空調外機上，身體如鐵，眼睛卻靈活得展現出一個生命的靈魂。

這時候，我總想，人世間曾有過多少美好啊。

這種想法自然很幼稚，但能有什麽辦法呢？我，或是你，不都是一個幼稚的人嘛。

對於世事，雖然裝得成熟，但那份年少時就帶來的倔強，總讓我們格格不入，得到了因為這些寡合而受到的摔打。就像我清晨去看那河邊的水鳥，卻再次絆倒了，我可以接受你善意的勸告，小心那路上的忐忑不平，可我終究不能聽你的話，再不去河邊看那些自由來去的水鳥，不去看那泛着日出光澤的羽毛，不去讓我的生命和那些飛翔，一起到那不知名的地方去。

怎麽辦呢？

我還是笨手笨腳，大概到死也是如此吧，想到這裏，我就又想起這幅畫的作者，或是那無名的畫像模特。他們也沒有名字啊，我們看到了這幅畫，但我們能看到已經消逝遠去的他們嗎？

我又一次仔細地看這幅畫，像是看自己一點一滴過去那樣，仔細地看下去。

這真是廢話，對吧，但我也只是希望，你看到這裏，只是明白，我們改變不了自己，是因為並不用去刻意改變，因為「自己」是一粒種子，你無法讓它長成違背基因的另一種樣子。無論多麽努力去學習僞裝，但自己還是會表現出它原本的模樣。就像這幅畫，你真地知道它的一切過去嗎？但它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卻并沒有因為這種缺失，便真讓我們減少了一份愛和喜歡。

是的，我喜歡，正如喜歡我自己。

祝你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