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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擁有部分即擁有全部

在詩的領域,很容易讓人發現一種陳詞濫調,比如同樣的象徵物,同樣的比喻,同樣的謀篇佈局,就像用花比喻美麗的面孔,第一個這樣做的人,必定給自己的愛人留下深刻印象,但第二個、第三個……毫不更改地拿去用,只能讓人覺得敷衍,甚至是蠢笨。

從高明到拙笨,很可能只需要幾次重複。

在編程開始普及以後,曾經有人製作了一個小程序,可以很容易就做出藏頭詩,或者自動做出以假亂真的古詩,我隨手搜索,再次做一下實驗。

我用「陳詞濫調」作為關鍵詞,結果是這樣的:

七绝·陳詞濫調
春风拂面柳丝长,一路花香扑鼻凉。
不是人间无美景,谁知此处有幽芳。

看起來不對題,但還是挺像一首絶句。再來試一次,這回用「搞笑」:

七绝·搞笑
人生苦短不可道,一日之间三百年。
无事吃饭有时睡,自然心静气和闲。

還是不對題,但仍然是符合絶句規範,且看起來還算主題統一。

我不是很熟悉編程,只能猜測這種詩句是有一個數據庫作為依據,然後採用詞彙聯想,按照固定格式拆分組合,來完成程序自動作詩。

其實這種構想,很早以前就被某位科幻作者寫入自己的短篇,他描繪那來自外太空的神奇力量:

这就是量子存贮器,人类历史上产生的全部文字信息,也只能占它们每一片存贮器的几亿分之一。诗云就是由10的40次幂片这样的存贮器组成的,它们存贮了终极吟诗的全部结果。

雖然在結尾,作品里角色承認了技術仍然有自己的局限:

不错,借助伟大的技术,我写出了诗词的颠峰之作,却不可能把它们从诗云中检索出来。

但在敘述中,作者仍然用「寫」來描繪這種創作,并認為它可以窮盡藝術的無盡可能。

我並不清楚這是一種迷幻的技術崇拜,還是該說是技術充滿樂觀的傲慢自大。當人們相信技術無所不能,正如故事中的那個無比高大的外星人,自己只是有那麽一點小小的缺憾,而一切都已經被技術所解決了的時候,也許危險就已經要降臨了。因為,不僅僅是技術之外的領域,就連技術本身,也不是可以窮盡的。一切都有其局限,正如我剛剛說的這句話。

如果回到春秋戰國那個紛紛戰亂,猶如暴雨疾風的大混亂之中,我們會看到一些匆匆忙忙的角色,他們在列國之中,矯矯獨立,說着讓那些有雄心的君主格外信服的話,而這其中的一個內核就是,我們不需要遵循老的教條。那些被一代代人所記憶并慎重流傳下來的傳統,早已過時,我們現在需要的是新的,合乎新的時代的治國方法。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被後人歸併為一類,叫作法家。這個名詞其實有很多不確定的地方,因為那些被歸結為在一起的人物,他們的主張並不相同,正如從起點到終點的路上,每個人跑出不同距離,我們該從何處去劃出內涵外延的界限呢?但這不是今天所說的問題所在,我們仍不妨看看他們的主張和現實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承諾的富國強兵實現了,但他們富國強兵的對象,卻消亡了。是的,每一位雄心大志的君主都沒有預想過這樣的問題,成功的是下一個時代的開創者,而所有在閘門黑暗之中的國家,無論勝敗,卻都不可能走出那扇門。這時候,我們再回頭去看看,那團曾被我們視為黑暗過時的一切,到底是什麽呢?我們是在為自己建造了一個新的天梯,還是只把那過去的梯子一層層地搗毀?

技術可以成為拜物教的存在,而那些建立在狂飆突進時代之上的信心,會讓一切越走越遠。當一戰爆發前後,那個灰暗的世紀末,讓無數人感到一切都彷佛塌陷了。有人會依然堅持,那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或者翻新前必須完成的更替和犧牲,但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我們到底是在追求什麽呢?

一切都有好的,也有壞的,生命每天都會失去無數舊的細胞,也會重生無數充滿活力的新細胞,但從沒有一刻,讓那些舊的全部死亡,再期待新的忽然全部代替。沒有人能夠這樣做,因為那些生產新細胞的一切組織器官,都是舊的,而這些舊的,也在變成新的。

一切的一切,都應該有一種界限,正如我們的生命,會有一個終結,無論如何,打破了它,也就意味着打破了我們自己。所以,對於成仙的想象,意味着人的消失和仙的出現。

敬,是一種對於可知的理解;畏,則是對於不可知的尊重。

當那位科幻作者描寫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外星詩人,也就意味着這位詩人並非詩人,那片幻想中的詩云,也從未成為真正的詩歌。群星沒有被發現之前,仍然是那顆可以發光的石頭,唯有被眼睛捕捉并命名,才成為人類智慧中的星空。詩歌的意義不在於存在,正如財富的意義不在於擁有,世界可以生產出足夠每個人吃飽的糧食,但時至今日,仍然會有人飢腸轆轆,甚至餓死在一片曠野。

讓我們為那些良心哀悼一刻,如果你讀到了這裏,正如一些人不理解,為什麽會有科學家對於發明出原子彈,如此難過和後悔。這個世界終究不能依賴恐怖來維持和平。

最可怕的不是信息膨脹,讓我們每個人應接不暇,而是我們輕易接受這一切,并通過簡化來完成對於世界的把握。正如楊照勸告我們的那樣:別只聽《歡樂頌》。當歐盟決定把貝多芬第九號交響曲中的《歡樂頌》選為盟歌的時候,哲學家赫勒感到十分沉痛,因為從那一刻開始,第九號交響曲已經開始走向死亡。因為,隨着這首《歡樂頌》被反復傳唱,人們會認為自己已經瞭解了交響曲的全部。「擁有了事物的一小部分,就可以創造出擁有事物全部的幻象。」

簡化只是開始,但如果我們習慣了簡化,那就意味着我們的生活開始變為一種概括、籠統、隔膜、死板……我們將會接受理論,而不去追問理論所來自的現實,我們會關注那些被濃縮的新聞,而忘記想一想,我們身邊發生的一切。正如維生素藥片可以代替糧食水果,但人類可以僅僅依靠那些小藥片生存下去嗎?

請用力握緊拳頭,停頓,再放鬆——你感到自己的力量了嗎?你體會到那種壓力帶來的觸覺,以及由此感覺反應所給予我們的清楚認知——這就是我們的一部分,也就是「我」嗎?

我們自己是不能被簡化的,這也是為什麽不要被標籤化,也不要輕易去標籤化他人的道理。

擁有部分即擁有全部,其實這個「全部」,並不是真實的完整體。一切印象都是一種概括,可這種概括都是一種暫時的凝固,它遠不能去為我們概括出真實的勃勃生機。模仿作詩的程序,終究沒辦法超越陳詞濫調,正如那可以下贏大師的人工智能,永遠無法預測真實的棋局到底會出現什麽,在一個固定好的情景中,人類無法打敗智能,但情景的變化總會發生的,正如詩云擁有無限可能的詩歌,但這些可能的詩歌,也會發生聯繫的變化。因為人類在變化,人類所需要的詞彙也在變化,而變化的情感和變化的詞彙,並不總能被一時的人所預測,這或許就是為什麽無所不能的外星詩人,只能承認造不出那種具備人類審美程序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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