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他:洪災、地震、高溫,我在涿州安置點十天裡的冷思考

林晓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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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五月下旬是华北地区的雨季来临的信号,过了端午节汛期就接踵而至。早在六月初,异常的高温席卷整个华北地区,刚进入六月我就开始对空调机进行清理和加氟处理。几次与好友说,去年六月份也是这么热,要是下场大雨就好了。没想到随口的一句话竟然让小城涿州闻“汛”而动,而这场雨和洪灾给所有在涿州度过夏天的人一个抹不去的记忆。

在记忆中,涿州有几次出现城市内涝,但是有的时候一晚上或者一下午就排下去了,小的时候要到水门沟(位于涿洲城西边,现在位置在公益西街那里)那里的一位老师家里补习英语,那里曾经在古代是涿州连接拒马河的重要排水口,但随着城市的建设,水门沟的历史被搬进了博物馆。与水结缘,从“涿州”二字上便可看出。“涿”带有三点水、“州”不带水,但是当年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时候赐予了涿州一块牌子“天下第一州”。当然,涿州还盛产水稻,这种米被称之为“贡米”。这里也曾经被认为是粮食主产区,因为涿州县城的面积不大,周围农村地区广阔,这次受灾最为严重的就是在这些农村地区。

因为地方不大,但是地理位置特殊,距离北京市地理距离车程大概一个多小时左右,在热词“北漂”里对于涿州的描述就是:住在涿州,在北京上班。这里的人均收入不高,根据官方统计数据和调查结果来看,平均收入在3000-5500左右(折合500-900美元左右),再过些日子,这里第二家国内顶级咖啡店“星巴克”要开门营业了,隔壁就是中国人自有咖啡品牌“瑞幸咖啡”。像其他一线城市和二线城市所拥有的餐饮店铺在这里却比比皆是。但如果和雄安新区相比,很多央企和国企的研发基地愿意在此安家落户。

就是在七月末的最后一天,一场大雨和突入其来的洪灾摧毁了这座城市。

夜,从未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黑,仿佛有一只手在你的面前牵着你走向未知的深渊。

因为整个城市在洪灾到来的时候突然停电了,在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彷徨、惊恐、如同一场科幻危机一样出现在每个人面前。晚上十一点,我依然隔着屏幕努力与在涿州的家人和朋友、同学联系,每一次接通没有喜悦反而是一种担心。不幸的是,那几天保定市主城区也开启了“看海模式”。直到4号早上,我还是鼓起勇气到涿州东站,幸运的是最为困难的几天挺过去了。

眼前就是灾区,这个曾经只有在电视上看到南方部分省份受灾,没有任何概念可言,可这一次仿佛是继新冠肺炎病毒防疫之后,又一次给这里的人们一次考验。而这回,不只是在测试应急管理能力而且还测试了人心的本性。似乎这份答卷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分数,但人心的本性似乎超越出原本有的结果。数十天的时间里,在涿州的各个地方都是各式各样来自外地的车辆,操着各种口音的人在大街上来回穿梭。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就这样闻名世界,瞬间成为世界的焦点。这似乎印证一句话“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相反的是却不断上演着现实版“消失的他”。

“恐怕这辈子我都不愿意再经历这样的夏天了”这是一位在安置点里前来协助涿州进行消杀的队员对我说的。作为一个受到帮助的人,自然希望赶紧恢复原状,恢复生活,不想再因为极端天气引发地洪灾造成的生活地永久性失真。“我们最为困难地时候才刚刚开始,就是在我们被就出去地那一刻”这是一位因为洪灾导致家园冲毁地灾民面对镜头哭诉着说的。我在灾区地十多天时间里,听到最多地一句就是“我的家没了”。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来说,住在高楼上,不会体会农村地区的苦楚,恰恰这次受灾地绝大多数是农村地区。很难想象到那些房屋被洪水冲垮后,尤其是站在洪灾退后,清理废墟上的淤泥时,心中地酸楚谁也无法体会。当独自面对自己的家毁时,那种辛苦、煎熬、掏空感,和孤寂,很难跟人诉说;即使诉说,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也很难体会。

经济产业在逐渐恢复,涿州曾经是中国出版业里最为重要地一个地方,这里位于西南地物流园,在这次洪灾中损失惨重,对于这些出版人来说,损失的不只是洋码(对于书籍产值的记称)多少,而是知识的流失和绝版书写进历史的回忆里。在鼓楼大街,服装店的老板面对洪水,清洗着被浸泡过的衣服,边洗一件边哽咽,有人说这是命,也有人说,这是一种看不见的难。

在安置点里的每一天,我要面对物资协调和调配,面对政府部门坈文冗制,面对救援队每天疲惫的身影,面对我小时候没有实现的愿望,在逝去中却没能够在长大时可以体会到的一切。真是应了一句话“珍惜当下,活着就好”这仿佛就是个不二法则,小时候和挚友定下的承诺,但在洪水来临一刻全部化为乌有。这也许是对于灾后心理创伤症最好的描述吧。洪水所裹挟的不只是肉体上痛苦,也是精神上的折磨。

有很多事是每个人面对生活的困苦和对世间生的希望的寄托。最让我感动的一句话是我听到一名蓝天救援队的队员说,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所有的救援都没有一分钱,纯义务,有的是请年假、有的是耽误婚期,但都是抱有一个共同的目的,要懂得回馈社会。

起初回到那个似曾相识的高中,在安置点里,面对的青春最初涩的几年在那里度过,我们都曾对自己的未来畅想,走过的未必是最顺溜的路。有悲有喜,人生无常,都想在世上走走。面对这些比自己年龄小的人仿佛是看到当年自己的身影。而我们这一代人,都要准备:躺平还是内卷?在年少时,失智的理想,也许还不成熟。 等慢慢长大了,却感觉变沉默了,懂得多了,却不快乐了。

 当独自面对自己的生活时,那种辛苦、煎熬、掏空感,和孤寂,很难跟人诉说;即使诉说,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也很难体会。那无力陪伴的,心酸。而父母能做的,就是尽量陪伴。

 “襁”,是绑婴儿的宽带,“褓”,是裹住婴儿的小小被子。农家妇女下田忙碌,就把孩子用“襁”绑住,用“褓”围住,把孩子稳稳“搁”在那田埂上的“襁褓”之中,孩子的视线可以一直跟著。

 时代一直在变,当我们这一代成为过去的时候,大概身旁不会有一个尽量把我们“搁”在他身旁的人了。

夜,还是继续一如既往的黑,我相信青春不散场。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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