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恒
劉有恒

以理工求真精神從事三十年學研的文史工作研究,尤精學術辨偽.辨偽內容遍中國音樂學,崑曲學,文學及戲曲學,史學,中國古典學及經學,與佛教史.及新詩創作人,出版著作計數十種.並天文物理研究者

小談偽青銅器〈[犭臣犬]簋〉

小談偽青銅器〈[犭臣犬]簋〉


在2005年9月,上海的兩家拍賣行舉行了“海外回流青銅器觀摩研討會”,拿來展出的其中有全套六件器主叫做[[犭臣犬]的所謂的西周青銅器。當時,十分火紅,李學勤、裘錫圭等都寫考釋文,如李學勤寫了〈伯[犭臣犬]青銅器與西周典祀〉一文,登在台北的《古文字與古代史》第一輯裡。而裘錫圭2008年還寫了〈[犭臣犬]簋銘補釋〉,放入其《裘錫圭學術文集. 第三卷.金文及其他古文字卷》內。但此〈[犭臣犬]簋〉實此係今人所造偽青銅器,全無研究價值,而應揭其偽。

其銘文抄如下,其實不合西周金文的格式:


『[犭臣犬]肇作朕文考甲公寶●[?]彝,其日夙夕用厥馨香敦祀于厥百神,無不正;芬芳馨香,則登于上下;用匄百福萬年,欲茲百姓無不[宀林](稟)厥臨逢魯。孫孫子其萬年永寶用茲彝,其世毋忘』。


如果依西周金文之格,實只能作『[犭臣犬]肇作朕文考甲公寶●[?]彝,孫孫子其萬年永寶用』之屬,而並不能加其它字數以增加拍賣價格的贅語。


之所以造偽者寫了一大堆的談祀百神,還祈百姓也保祐,而子孫寶用之外,還加贅語不要忘。其實,就是要讓學者去以為此偽青銅器的銘文真有什麼深談的價傎。造偽者抄了一些《禮記》等禮書的用語及其內容而化成了『用厥馨香敦祀于厥百神,無不正;芬芳馨香,則登于上下』數語,以便學者去談到西周的什麼典祀,其實此偽銘文實無任何西周典祀的什麼內涵及價值也。而此文章的章法混亂,其實乃不通之作。


試分析之:


(1)其談[犭臣犬]此貴族造作了一個紀念父親“甲公”的青銅器。而作此青銅器的目的,下面講是要天天都日日夜夜的當作祭『百神』的禮器,讓裝在此青銅器裡的食物的香氣厚厚地重祭各方百神,無不正。但後文再說『芬芳馨香,則登于上下』,則顯係贅語。贅語之用,在偽青銅器來說,是增加銘文字數可以讓拍賣會賣到更高的價錢。但紀念父親的青銅器怎會去祭『百神』,如後文所釋自見其不知西周禮器制度而思路之錯亂。


(2)再來說香氣上了天讓百神享用後,於是可以祈得百神的百福所祐到萬年。下面又說『欲茲百姓無不[宀林](稟)厥臨逢魯』,即指讓百姓們都無不得到保祐。按,此不合於西周貴族青銅器的所求福的格式。西周貴族們的青銅器,除了有指明作器的性質為了『宗室』,則從來不講為百姓去祈什麼保祐,其用來祭先祖,或招待親朋之用,而所求是自已及子子孫孫在敬用此青銅器之下傳於萬年。故此句『欲茲百姓無不[宀林](稟)厥臨逢魯』就是第二處偽跡畢露之處。


裘錫圭在其文裡談此偽器銘文裡的『茲百姓』是指器主的『族人』,並指〈善鼎〉銘文『余其用格我宗子與百姓』裡的『百姓』,指『只能當族人講』,此1992年裘錫圭在其《古代文史研究新探》一書裡的看法。當然,像是李學勤及裘錫圭的著作,是造偽青銅器者所必讀的讀本,像裘錫圭對『百姓』的看法,就被造偽此青銅器銘文者寫入了。


但要說的是,〈善鼎〉銘文『余其用格我宗子與百姓』之前,還用了『善……用作宗室寶尊』,即善此人為了求福於其『宗室』(族人)而作了『宗室寶尊』的〈善鼎〉,講出了為『宗室與百姓』求福的目的而作『宗室寶尊』的目的的禮器。但看看此偽青銅器的銘文,如果是真青銅器,則第一句『[犭臣犬]肇作朕文考甲公寶●[?]彝』就應改成『[犭臣犬]肇作宗室寶●[?]彝』,明明為求福於先父『甲公』所作的寶尊,銘文裡郤求到百姓的福去了。而且,此偽器銘文裡單用『百姓』,亦不合格式,〈善鼎〉為求福『宗室』而作鼎,而其內文裡則講『宗室與百姓』,尚不可遺漏『宗室』之辭;此偽器既不為宗室而作,而為器主之父而作,則根本就不能使用內文有求賜福百姓之語。用了就係偽器之證。裘文裡反對林澐〈“百姓”古義新解〉裡以百姓古義應為“百官族姓”,而拿此偽器及〈善鼎〉為證,而不知〈善鼎〉是『宗室寶尊』才求福於『宗室與百姓』,故裘錫圭未探其本。


(按,《老子》內有『百姓之不治也,以其上之有以為也』之指平民之語,可見《老子》必不出於西周,因為其百姓用義已非西周古義,而為東周以來以平民為百姓之新義)。


(3)『孫孫子其萬年永寶用茲彝,其世毋忘』的末句『其世毋忘』,也是疊床架屋的贅語。


(4)在西周金文裡,所謂的『百神』不是指祖先,而是指自然神,如〈㝬鐘〉:『皇上帝百神』。〈寧簋〉:『其用格百神』。如果指祖先時,『神』字之前要加上『文』『皇』『先』字,以顯示此為祖先神,和西周金文用法的常例的自然神的『神』有別,如〈此鼎〉:『文神』,〈遣伯盨〉:『文神』,〈興鐘〉:『文神』,〈井叔鐘〉:『用喜樂文神人』。而此偽器的偽銘文寫手,說不定因不明西周禮器之用,而寫入『百神』兩字,於是今之研究者就設法彌其錯誤,像裘錫圭知道『西周銅器銘文屢稱器主的先人為神,如稱文神、文神人,皇神、先神等』,但不知此器為今人偽器,對於竟出現了『百神』一辭,於是曲說成『此文的厥百神無疑指器主一族的眾多先人』,此種曲說和〈㝬鐘〉:『皇上帝百神』。〈寧簋〉:『其用格百神』內真金文用法一比較,自見錯誤了。亦見此器分明是偽造成依其內文去格先祖,還去為宗室的百姓祈福,以其偽器主的父『甲公』為說而造作的,何來內容成了去格百神及祈福百姓之用了,故此偽造銘文者思路混亂,不通的銘文只有靠學者幫忙打點合理化了。


由以上的詳加分析,自見此所謂在2005年9月上海的兩家拍賣行的偽青銅器〈[犭臣犬]簋〉的銘文不通如此,且不合西周金文的造文之格,內容思路混亂,分明乃今人偽造的偽青銅器。(劉有恒,2020,7,3於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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