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秋
王立秋

一个没有原创性的人。 In the world of poverty, signlessness is best, in the story of love, tonguelessness is best. From him who has not tasted the secrets, Speaking by way of translation is best. (Jami, Lawa'ih)

齐泽克:技术民粹主义的胜利

主要的变化是,大技术专家统治党(代表专业知识)和民粹主义反对派(以反公司、反金融为主题)之间的对立,取代中左和中右政党之间的对立成为我们政治空间的主轴。

技术民粹主义的胜利




斯拉沃热·齐泽克/文

王立秋/译



SLAVOJ ŽIŽEK, “The Triumph of Techno-Populism”, Glguardian, may 31, 2023. 节选自齐贼新书《疯狂的世界,战争,电影,性》(Mad World, War, Movies, Sex, OR Books, 2023)。译文仅供学术交流,请勿作其它用途。

斯拉沃热·齐泽克,斯洛文尼亚哲学家哲学家、文化批评家,我们时代最出众的思想家之一。著有《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等。

王立秋,云南弥勒人,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比较政治学博士,现为哈尔滨工程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讲师。


 


这本书书名中提到的疯狂,不是我们常用的,日常表达中的疯狂,而是更加精确地指向这点,即我们生活在一个这样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我们没了詹明信所说的“认知地图”,没了全球定位,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几年前我们还在梦想一个后意识形态世界,如今我们求仁得仁,而明确意识形态的缺失或不相干,让事情变得甚至更加糟糕。 我们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主要的变化是,大技术专家统治党(代表专业知识)和民粹主义反对派(以反公司、反金融为主题)之间的对立,取代中左和中右政党之间的对立成为我们政治空间的主轴。不过,这个转变又经历了一个惊人的转折。我们最近见证的,是某种可被称作技术-民粹主义的东西:一场有清晰民粹主义诉求(为人民,为人民“真正的利益”服务,既非左翼又非右翼),许诺通过理性的专家政治来照顾每个人的政治运动,一种不调动低落的情绪也不诉诸煽动性的口号的实事求是的进路。学者克里斯托弗·J.比克顿(Christopher J. Bickerton)和卡洛·因韦尔尼齐·阿切蒂(Carlo Invernizzi Accetti)在论述技术-民粹主义的时候这样写道: 在以民主为建制的国家,政治竞争的主要寄托已经变成以下两种:要么走技术专家统治路线,诉诸专业技能;要么走民粹主义路线,大谈“人民”。我们最好这样理解这一发展:一种叠加在传统的左右之争上的,新的政治逻辑——技术-民粹主义——出现了。各种政治运动和政治行动者以形形色色的方式结合技术专家统治和民粹主义的诉求,更加老牌的政党亦然,它们也在适应这种新的、无中介的政治形式隐含的那些独特的激励和限制。 过去人们眼中当今政治的终极对立——自由民主与右翼民族主义民粹主义之间的斗争——已经奇迹般地变成和平共存。我们面对的是某种对立面的“辩证综合”吗?是,但只在非常具体的意义上说如此:在这里,对立面是通过排除第三项即政治对立或者说政治的维度本身来调和的。意大利的马里奥·德拉吉是技术-民粹主义最优秀的模型——整个政治光谱上的所有人(极右翼的新法西斯主义者是一个显著的例外,他们要拯救政治的荣誉)都认为他是“中立”、高效的总理——但在马克龙甚至是默克尔身上,也能看到这种新政治的一些要素。 这一重构使真左翼(无论它还剩下什么)陷入艰难的境地。虽然今天的建制、非政治的“中立”和政治对立的形式就是技术-民粹主义,但在即将发生的灾难(勒庞、川普等)的威胁面前,有时,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还是应该策略性地支持这种新政治。 我们被迫接受的令人尴尬的矛盾在于,从道德的立场出发,要保证自己处于道德的高地,最舒服的方式,是到一个适度的威权主义政权里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你可以(不那么死板地顺从不成文的规则)反对政权,同时又不至于对政权构成威胁,这样,你就可以在不冒太大风险的情况下,保持自己正直的道德立场。即便这样的反抗对你不利(你可能因此而得不到某些工作、因此而被起诉),这些轻微的惩罚,也只会给你戴上英雄的光环。可一旦完全的民主到来,我们就都进入了迷失之域——选择不再清晰。比如说,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匈牙利,前自由主义异见人士必须做一个艰难的选择:要不要与前共产党人联合防止保守的右翼夺权?这是一个策略性的决定,只考虑道德是不够的。这就是为什么后社会主义国家的许多政治行动者会怀念过去的时光,那时,选择是清晰的。在绝望中,他们试图通过在自己真正的对手和过去的共产党人之间划等号来回到过去的清晰。在斯洛文尼亚,统治的保守民族主义者还在把当前的所有问题都怪到前共产党人头上。比如说,他们声称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人反对免疫,是因为共产主义的遗产还在延续。同时,左翼-自由主义反对派则认为,保守民族主义者的统治方式,和1990年前共产党人搞的那套一模一样,都是威权主义。 新政治的第一个姿势是,充分承认自己的迷惘,并为艰难的策略选择负起责任。那么,新的技术-民粹主义力量该怎样应对眼前的大问题呢?我们该怎样超越技术-民粹主义(因为它从根本上说不能处理这些问题)?在这本书中,我会试着给出一些回答,但我主要探讨的是我们全球处境的以下三方面:乌克兰战争;作为记录我们的社会和意识形态僵局(并把这些僵局神话化)的大众文化;和我们全球政治处境的其他方面,从老中,到今天人们创造人造稀缺的绝望尝试。我希望这个集子至少能帮助一些读者思考和寻找解决方案。我们不能再指望历史进步的逻辑了,我们必须自己行动起来,因为在其自身内在逻辑的支配下,历史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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