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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想要當記者。

4月4日,清明

今天是清明节,一觉醒来整个朋友圈都在悼念,我在凌晨时发了一条终于收到奶酪的post,兴高采烈,格格不入,“不识大体”。我要是大V,搞不好会被捶死。话说回来,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无意的passive resistance吧 —— 在今天选择不参与这场state-led的悼念活动,也因为实在不想接受那个被设计好了的collective memory,更何况,这种被carefully controlled 的集体悼念(比如豆瓣上发“悼念”二字都会被锁),真的有多少意义吗?

燕高飞最终还是决定回波兰了。刚刚去给我的栗子树浇水,想起之前差点要回国的时候,说好把这两棵小树托付给他,没想到现在他走了,我却留了下来。邀请我去泰国避难未遂后,他这两天又来找我一起创业,和Theo、 Joha一起开教育咨询公司,让我给他当市场部经理,其实听起来还蛮靠谱的。为了避免一毕业就失业,我答应入伙。交到几个酷酷的朋友并建立起能延续下去的友谊应该是这一年来最不糟心的事情了。

最近只要有人来关心我在英国的情况,我总会说一句“只要在家待着不出门也不看新闻,一切都很岁月静好”,我也真的开始这样做了,这两天英国新增死亡人数都是从爸妈那里听说的。一个月前,对国内的新闻我做不到不去看、不愤怒、不表达,但是现在身在英国的我,面对疫情相关的新闻,竟然能全身而退。

说起来,当初决定留下,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正是希望能利用这个“天赐良机”,搞一个participant observation,看看“liberal democracy”在这样大规模的公共危机中会有怎样的表现,尤其是跟中国的应该算是reform之后最大规模最radical的运动式治理相比,英国政府的应对方式是怎样的,policy implementation/enforcement会如何进行、出什么样的状况,主流媒体如何表现,这边的公民社会在危机中如何运行,哪些价值会被坚守,哪些原则会被商榷、保留或抛弃……现在两周过去了,我却发现自己正在下意识地过滤掉一切“负能量”,连续几条坏消息翻过去,得出结论:2020 sucks,人类没救了。是懒惰,也是逃避。其实,还有一层我不敢想的。

之前follow国内疫情时,尤其是最初那一周吧,根本放不下手机,每天晚上失眠到凌晨三四点,好几次看着那些人间惨剧 —— 那个追着灵车喊妈妈的女孩,那个医院里坐在轮椅上死去的老人,甚至只是那些害怕被感染更害怕传染给家人的小护士 —— 边哭边骂。可是面对英国和欧洲的疫情,我似乎失去了共情能力。看到意大利一车一车地往外送棺材,看到英国政府已经给出ethical guidance指导医生哪些病人可以被放弃,我也只是在心里叹息一句“唉,太惨了”。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这样不在乎这边的疫情和死亡,是不是因为我“只有党性没有人性”了?如果不再为逝去的生命感到悲伤,而只是对造成悲剧的政权和体制表达愤怒和不满,并拿个体的悲痛来佐证这种体制批判,如果当初为武汉流下的泪水本就是冲着造成这一切的政权、制度和意识形态去的,而不是那些生命,what would that make me? 

前些天在帮德国的同学从国内购买医用口罩,中间出了点小差错,原来国内出去的FFP2口罩是医用级别没错,但包装盒上不会写“医用”,否则过不了海关,而且厂家在欧洲申请认证时嫌麻烦费时间,实际上已经达到医用级别的口罩,申请的却是民用口罩的认证。跟同学解释清楚之后,他表示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只要是口罩就比没有强,重点是要尽快发货尽快拿到。我这才意识到德国那边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昨天看端上发了一篇Robert Daly的专访,他提到“China's China obsession”:"他們不是在關注人類的境遇,而是在關注中國人的境遇。“ 于是又想起张彦在NYT上的那篇文章,他认为整个二月份,当中国在全民抗疫的时候,西方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管是从政治还是文化上,“中国”都被当成一个遥远的他者,因此病毒自然也就是“中国(的)问题”,和西方是不相干的。

我想,看着自己的国家和同胞遭受苦难,和去关怀其他国家受苦的人 —— 哪怕自己就身处在这个“其他国家”中,也许真的只能是两种体验。我只能用当初看武汉医生求助物资的心情来想象我的德国同学、或者是NHS的医生们的焦灼和绝望,就像在纽约的朋友,虽然跟我一样从day one就开始follow武汉的疫情,但直到现在才终于能体会我在一个月前经历的那些情绪。

可能是因为没有那么immerse在这边的社交媒体中,也可能是我常看的主流媒体似乎更热衷于政治而不是individual stories(想来国内的“非虚构热”其实也正是媒体无法讨论政治的无奈结果之一吧),这段时间始终觉得距离疫情和死亡很遥远,不像当初follow武汉的时候,虽然人在国外,但有种很强的“旁观死亡的发生”的感觉。

即使出门去,好像也还是一片祥和的样子,只是安静得有一点点诡异,让我想到切尔诺贝利之后的Pripyat。

我在秋千上荡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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