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飛出來一隻蝴蝶，通體深黃色，鑲藍色邊的蝴蝶。

「蝴蝶，」我說。

「走好，」我聽到司機說。

司機回頭，我落座，車門關上，我說了目的地，車子緩緩開出去，很慢，冬天里雪地上等冰淇淋融化的那種慢，然後司機開始問我了，

「如果你變成一種動物的話，你覺得自己會是什麼動物？」

「沒想過這個問題。」

「現在想，腦子里第一個冒出來的動物形象。」

「樹懶。」

「是你自己的想法？」

「之前同事有說我長得像瘋狂動物城裡的樹懶。」

「你都沒自己的想法嗎？」

「沒有。」

冷場，車子居然一直沒加速，我開玩笑說，「我們是不是坐在一頭樹懶身體里。」

司機不說話。

我在腦子里搜索我知道的動物，看過的每一集動物世界，瀏覽過的每一張動物圖片，要喜歡一樣東西真的很容易，可是自己真要變成這樣東西，就沒那麼容易了。

我反問司機，

「你呢？」

「我不想變成動物。」

「我也不想。」

「你不得不變，只要車子停下，有新的乘客打開車門，你就會變成一種動物。」

「剛剛的蝴蝶？」

「她想變成貓頭鷹的，可由不得她。」

「怎麼才能不變成動物？」

「沒有新的客人打開車門吧。」

「那你就別停。」

「不可能，你說了目的地，我就必須在目的地停下來，翻表，讓新的客人上車。」

我看了一眼油表，油還有一半多。

「你知道加油站的工作人員看到蟑螂的第一反應是什麼嗎？踩死。上次那個客人在加油的時候開門想跑，他變成了一隻蟑螂。」

我想開車窗，車窗打不開。

「你想過的事情，前人都試過了。」

「司機下車會變動物嗎？」

「下不了車，車門只能從外面打開，司機永遠是司機，一路開，一直開。前方路口左轉就到了。」

「我不想變成動物。」

「我也不想。」

車停了下來。

翻表。

有人打開了車門，一隻死壁虎掉在地上。

「壁虎，」那人說。

「走好，」我說。

那人落座，車門關上，他說了目的地，車子緩緩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