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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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落在紙上的生命,所以需要尋找他人陪伴

初心—《密會》

為了追求成功而只顧眼前利益的藝術財團企劃室長吳惠媛,因為財閥贊助得以繼續發展音樂天分的天才鋼琴家李善宰,當音樂與財團結合,鋼琴與不倫相遇,究竟會呈現出什麼樣貌的琴音?此劇榮獲第50屆百想藝術大賞TV部最佳劇本賞、最佳導演賞。
致年輕的朋友們:
所謂樂器,在我演奏它之前什麼都不是,人與人也是如此。
我曾經也渴望得到更好的樂器,還因此生了病。
但是只要你不用心演奏,那麼再好的樂器也只是物品而已,
同樣,無論再便宜的樂器都有著表現和承載我的餘地,
希望你們能真心地珍惜和疼愛你所擁有的。


這段在19集中金恩洙教授託人念給這群被迫從財團學校退學的年輕學子的話,點出了這齣戲最大的精髓。

名琴才能配得起高超的技術?財富地位才能彰顯人的價值?

這是這齣劇對觀眾或者說對這社會既辛辣又值得深思的兩個提問。


❍ 音樂與財團結合 鋼琴與不倫相遇


音樂原本是最純粹的心靈享受,當音樂與財閥結合一起,究竟是助力還是阻力?

因為財閥贊助得以發展音樂天分的李善宰,和因為沒有按系主任「意願」換名琴而被刻意忽視放棄的音樂系學生,兩個學生的前後交會,一個正要發光發亮,一個將要黯淡退學,這是財閥建構的音樂世界。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所謂的音樂也不過是這群人手中的工具,就如同戲中麻將桌上的玩意,一切都是為了名與利。

沒錢的追尋遙不可及的財富,有錢的追求彰顯身份的名望。這齣戲很辛辣地把純粹的音樂和銅臭的財閥擺在一起,而吳惠媛就是在這樣的世界打滾,放棄了年輕時的音樂才氣,就如同最後一集在法庭上的陳述—— 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世故的言談中透露著幹練的自信,即使當面的諷刺也能雲淡風輕地化解,這是吳惠媛。深處在這個大染缸早就練就一身金剛不壞的功夫,否則哪能遊走在三方爾虞我詐的富人遊戲中。

但她很清楚自己也不過是個高級侍女,比一般人稍稍有地位卻需要隨傳隨到的侍女。

當富豪間對不倫已經見怪不怪,婚姻盡是利益交換與名望地位的掛勾,愛情的純粹淪為天方夜譚的笑話,深處在這種氛圍多年的吳惠媛,幾乎快忘了自己年輕時曾經對音樂的執著與熱忱,被名利所俘虜地當起富豪世界的傳聲筒中間人。

這樣越發世故老練的吳惠媛,遇上了有著音樂才氣與純淨靈魂的李善宰,吸引不過是瞬間的事。

理智上越知道是不倫,身心靈就越不受控地受到吸引。

鋼琴樂音中的契合有著與靈魂相遇般的喜悅,掙扎過、懷疑過、也逃避過,但是當某一時刻像著了魔般拾級而上幽暗的階梯,吳惠媛就已經不可救藥的攀上這一塊乾淨的聖地。相對於自己身處的骯髒世界,小小閣樓中的安適提供了她得以做回自己,即使只有片刻,也可以自在呼吸的空間。

可能是因為主題的關係,這齣戲大部分處理的色調都偏幽暗,尤其是善宰和惠媛間的曖昧更是幽微的可以。這用光影去帶意念的手法很創新,沒有激情的床戲反而避免了模糊焦點,因此不會對不倫產生固有的嫌惡排斥。沒有刻意去抑揚主題,只是在曲曲悠揚古典樂的襯托下,編導很成功地將觀眾視線拉拔到更高檔的心靈層面。

比起隱藏版的床戲,吳惠媛與李善宰的「琴」戲才是經典,兩人每一次的合奏反而讓人血脈僨張、心跳不已,琴鍵上的嬉戲追逐就像一次又一次激情的愛撫,這個隱喻的手法真是高竿,難怪善宰最後一集給惠媛的話中,對莫札特〈A小調迴旋曲〉的描述「我每天都這般撫摸妳,每天都會撫摸那超性感的妳。」


❍ 回歸初心


兩人的不倫關係在劇情的中段開始急轉直下,原本以為不為人知的秘密,沒想到早就成了別人口中茶餘飯後的八卦,甚至是主子手中尚未出手的一副王牌,當財團的不當利益被揭露時,隨時都可能成為被棄置的替罪羔羊。而原本就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係到頭來也只是淪為利益交換的犧牲品。

不甘心被犧牲的吳惠媛,巧妙地利用財閥家族間的利害關係瞬間化解了困境。正當自己又往上位高昇時,李善宰卻覺得惠媛正漸漸遠離自己而悲傷,因為他知道那不是惠媛該選擇的道路,李善宰的正直善良也表現在他幫助那些被放棄的音樂系學生的演奏上。

這就像是對學校財團的一種控訴般,回歸音樂的本質,而不是任何附加在上面的價值。

沒有一絲不捨地離開藝術學校,這個可以更接近成功的墊腳石,李善宰的毅然決然阻止了吳惠媛的報復之心。在法庭中沒有為自己犯的錯開脫,只有深切真摯的反省,也是最震撼人心的一段話:

某一天,在我人生之中,
並不是出自本意地在眼前出現了資產負債表。
為了這種生活而失去的那些東西, 那些不敢回想也不願認同的那些東西向我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的餘生將如何度過?
那個瞬間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是我人生的經典一幕。

平生第一次有人在那一刻為了我而奉獻了一切, 又不是為我付出生命,也沒有說出感人肺腑的告白之語, 他只是在……拼命地用抹布擦地而已。

他只是在為我這種女人,努力地擦出一塊乾淨的座位。

當時我明白了我從來沒有從別人那裡獲得過這種熱忱,
甚至於我這個人,竟把我自己只是當成實現成功的工具,
虐待並且把我弄可憐的人就是我自己。
不僅如此,在這種生活當中,
我肯定也無數次地給許多人帶去了傷痛與絕望吧。


對吳惠媛來說,李善宰就像是救贖她的天使般,讓她找回了初心,回歸到最原本的自我,不帶一絲遺憾與怨恨,只有對自己最深切的反省,失去了某些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名利,回到了無比率真又帥氣的吳惠媛。

「能睡個安穩覺真是太爽了」

就像入監第一晚安然的鼾聲般,好久沒有的好眠,哪是一聲爽字了得,靈魂終於得以安心的休憩。

這才是真正的吳惠媛,灑脫的吳惠媛。

你可以忘了我,
你來到了我身邊,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

給過我愛,也讓我失去了一切。

只靠我自己的意志,絕對辦不到,
所以謝謝你,你可以離開了。


沒有一句我永遠等妳, 面對吳惠媛入監後釋然地開口分手,李善宰也只是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房子空著,我能去哪啊?」

永遠是什麼?這才是世間最美麗的一句情話。

雖然我不知道會是一年還是十年,但起碼要在一起生活一回吧。
有些日子吵得不可開交,有些日子又纏綿一整天。
如果這些都沒做過就分手,是不是太可惜了?


沒有肉麻的情話,沒有天長地久的承諾,年輕羞澀的臉龐留下的淚水,對吳惠媛來說已經足以安慰一切。

隔著鐵絲網瞇著眼望著外面燦爛無比的天空,吳惠媛失去戰戰兢兢了大半輩子所得來的一切,卻得到了更形珍貴的那一塊空間,那一方李善宰努力幫她擦拭的純淨。

在最後一幕空出的房間之前,李善宰只是淡然一句——我出門了。

簡單地就像每天習慣的日常,沒有刻意的不捨,彷彿只是白天出門晚上就會歸來一般,如果不是拖著行李,完全不像這房間的主人即將遠行。

這空間有著與母親相依為命的回憶,也有著與愛人片刻溫存的記憶,是惠媛心目中最愛的家,也代表著李善宰為吳惠媛保留的那塊最純淨的空地,不管身在何處,永遠都會在那等著主人回家。

房子空著,心靈卻無比滿足。 身陷囹圄,心卻前所未有的舒暢與自由。 最後就在李善宰的琴音中喃喃叨絮著希望:

A小調迴旋曲,我彈奏著這首曲子開始自己的每一天,
無論陽光明媚還是颳風下雨,無論心情好還是憂鬱。
每天都把當天的話說給您聽,
而且告訴您這就是人生,這就是莫札特的秘密。
雖然有些低沈,但絕對不是絕望。
悄悄地看看吧,用心去看, 然後試著去愛吧,
他就是這麼說的啊……


好戲更需要有好演員才會相得益彰,金喜愛純熟優雅的演技是這齣戲的一大看點,把吳惠媛的壓抑詮釋得極其精彩。

劉亞仁的演技也絲毫沒有被金喜愛的強大氣場所壓制,如果你看過《成均館緋聞》、《時尚王》、或者《張玉貞》,就會知道他在不同角色之間的輕重拿捏有多精準。

愛極了編導最後一集的留白註腳,所謂的人生並沒有結局,「雖然有些低沈,但絕對不是絕望。」

雖然看不到男女主角圓滿的結局,但人生本來就是在不圓滿中不斷地試煉與前進,不管陰晴輪替,禍福相倚,因為有愛,我們得以看到希望。

這是一齣很特別的戲劇,就像一盅醇酒,嗆辣的口味有點不好入喉,入喉後回甘的餘韻卻陣陣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戲就如醇酒一般,可飲、可盡、可溫存。


(寫於2014/5/17)


獲獎紀錄:

第50屆百想藝術大賞TV部最佳劇本賞、最佳導演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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