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告別式歌單,我的愛樂人生
這個題目,在我錦瑟華年之時就已經想過,那個天地間除了愛情與夢想外俱為下品的年紀,為賦新詞強說愁地跟女友說,如果我先離去,請在我的葬禮上播這首歌:
Don't be afraid, oh, my love I'll be watching you from above I may have died but I've gone nowhere Just think of me and I'll be there
「我會在思念彼端的天上看顧著妳」,那時候在我心中再沒有其他歌曲比這首更淒美更浪漫了。
一眨眼這首歌也三十年了,生命變化之快之大,讓我的告別式歌單也隨著年歲增長而越見擴增。而立之年後,聽的音樂越來越重,還從單純的買家變成賣家,做起了網路唱片生意,某種程度上也實現了《失戀排行榜》以來成形的夢想。販賣的音樂類型屬於冷僻中的冷僻-重金屬下的極端金屬下的 doom metal(末日金屬、毀滅金屬),你若搞不懂這是蝦米碗糕很正常。此派別的音樂總圍繞著悲慟、鬱悶、憂愁、孤寂、晦澀、蕭條、淒涼、絕望等主題,頓時我彷彿成為負面情緒代言人(這類英文單字也順勢記住不少),隨便出手就可以抓出一張告別式歌單。但老實說大多數唱片仍淪於矜情作態故弄玄虛,真正能演繹出悲傷奧義者屈指可數。
其中我最愛的專輯之一,英國 doom metal 巨團 Anathema 1998 年的《Alternative 4》中的曲子〈Lost Control〉就奏出宛如 Joan Didion 在《奇想之年》(The Year of Magical Thinking) 中自敘的喪親後反應:「所有的事情都異乎尋常」、「那些剛失去親人的看起來赤裸裸的樣子,是因為他們以為自己是隱形的」;感覺麻木到異常冷靜,即使瘋狂褪去,但神智清明並未隨之而來... Anathema 不正是這麼唱的嗎?:
I'm coming to an end I've realized what I could have been I can't sleep so I take a breath and hide behind my bravest mask I admit I've lost controlLost control
Joan Didion 以一首令人難忘的短詩作為本書開場白:
Life changes fast Life changes in the instant You sit down to dinner and life as you know it ends The question of self-pity 人生變化如此之快 轉瞬之間人事全非 來不及吃過晚餐,你即棄我而去 而自憐 (李靜宜譯)
其實她也明白「生命雖短,卻極甜美,我們在黃土之下猶有漫長歲月」,所以活著的人們啊,你們要放我編攢的歌單,以追悼替代哀慟。我的歌單都不斷在改朝換代演進著,你們也不能深陷悲傷裹足不前。
不用等到親友逝去,同質音樂即使聽多了也會麻木。於是我回頭鑽進老搖滾世界,一路聽到現在。我愛上了 Pink Floyd 獻給曾經耀眼奪目的創建樂團好兄弟 Syd Barrett 的思念曲〈Wish You Were Here〉和〈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也感動於 The Rolling Stones 想念已逝戰友 Brian Jones 的〈Shine A Light〉(沒想到這首歌現在卻被樂迷用來懷念前幾天前剛過世的老鼓手 Charlie Watts)。不論是 Shine On You Crazy Diamond 或是 Shine A Light,我都希望我的告別式上能有這些曲子來 “shine”,讓思念之光照亮我,也持續照耀好好活著的人們。
May the good lord shine a light on you Make every song you sing your favourite tune May the good lord shine a light on you Warm like the evening sun
「願你能永遠唱著最愛的歌」,滾石想念已故老友,披頭四則懷念自己少年十五二十時的單純青春。〈In My Life〉如此唱到:
Some are dead and some are living In my life, I've loved them all
愛是不會消逝的,即使我已不在這塵世上。繞了一大圈,最終我還是成為搖滾樂之神-披頭四的鐵粉,那段前往英國朝聖披頭四的行程,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一段回憶,即使只有短短十天。這份歌單必須要有披頭四,我相信你們懂的。
樂如人生,人生如樂。我的告別式歌單,我的愛樂人生。
同場加映:《Joan Didion: The Center Will Not Hold》(瓊・蒂蒂安:核心潰散)。還想找她的《Slouching Towards Bethlehem》、《The White Album》和《Blue Nights》等書來看,有沒有台灣出版社有興趣呢?
看了一整天 Joan Didion 的書和側寫她的電影,關於哀慟的描寫還充湧於胸臆中,也因此而聽了很多哀慟與逝去之曲。正如前文所述這原本即我所長,無需為賦新詞強說愁。看著書聽著配合主題的音樂,我以為很快就能完稿。
怎知出乎意料地,睡前突如其來看到 Matters 友 @風翔萬里 驟逝的消息,當認識的人-即使只是網路上素未謀面的網友,甚至連稱友都不夠格,頂多只是有互相追蹤和偶而留言—驟傳惡耗,仍叫我對於送出文章而猶豫不決。
我們自以為憑著成熟智識與歷練,能夠妥善面對與處理死亡。結果到頭來,連擠不進六度圈裡的最外圍分離者,我們都會為之失語、失控,哪怕只有程度輕重的分別。還真難面對這種事。
Rest in Peace,@風翔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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