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小暴力、恐怖份子

「半生過去，終於明白，何謂無盡溫柔。」 ——《小暴力》，陳慧

真喜歡這句。

不禁想起李宗盛《山丘》的「喋喋不休／再也喚不回溫柔」，「無盡」與「喚不回」只是一體兩面並不衝突，就像中山美穗在《情書》裡對著空山呼喊你好嗎，換不回人卻喚回溫柔，那般思念昇華後的明徹。

週六看了兩部電影，《情書》是第一次看，全因美穗仙逝，過去總覺純愛系非我守備範圍。結果書沒看幾個字，睡前硬拼勉強湊到 70 頁。週日在家補進度，吞下 150 頁一舉完食這本《小暴力》，亦得助於故事進行到中段漸入曲折而扣人心弦不捨放下也。

複雜的人物關係與眾多支線交錯的情節，書腰率先點破：婚姻、臥底、香港、疫情，若再加上論文抄襲、產學合作、文學、同志等等等，諸多題材宛如萬花筒，繽紛沓雜卻能收納乾淨，亂中有序。奇特的章節名稱就像分鏡表中的各個場景標題，條理終於絲絲繫起，乍看難解其實讀完自然釋懷。

《情書》有著類似的質感，以為複雜的人物關係其實明徹，讓劇情自行流轉不看懂也難。但劇情之外更厚重的是情感，更似《小暴力》中說的「那些不曾過去的，其實都在醞釀」，就像藤井樹過世三年後渡邊博子因緣際會得知真相而釋懷，周郁芬也放下心魔而新生，如此相似。我兩天內前後相繼看完，感覺甚巧。

陳慧在獻詞頁即明示小說靈感來自電影《恐怖份子》，這片我去年才看過。角色名字與背景、相互牽連的情節、抑鬱不破的氛圍（內在人物心境與外在社會環境），確實看得出致敬的軌跡，連結起現在香港和四十年前台灣的蹇境更如出一轍。電影結尾讓手槍開了膛終結惡夢，小說則將槍升級成炸藥，讓黑警灰飛煙滅，比電影更坐實恐怖份子之名，也反轉電影的絕望為希望。

「潛在的那一半」是楊德昌電影恆常的叩問，也是《小暴力》、《情書》所描繪的日常人心。很多事情是只用眼睛看不到的，心才是能打開黑箱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