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觉游戏，极左与极右

乌合之众的愚蠢是无可救药的，定期发作的，如何将他们的愚蠢为己所用就成为了所有统治者必须解决的课题。现代统治术发展到今天，统治者既不能无视群体性的愚蠢，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踏破了群氓的底线，群氓之前有多温顺之后就有多暴虐；同样，统治者也根本不会像他们许诺的那样通过教化，改造国民来根除愚蠢，因为群氓只要但凡有一点被启蒙就会挑战现状。所以通常情况下，统治者在不断摸索，调试一个被统治者中的愚蠢的比例，反思和抗议是被容许的，只要它们的广度和强度不超过一个阈限，那就成为了必不可少的矛盾调节机制，久而久之，大部分被统治者发自内心地相信“虽然我们的社会问题很多，但我们已经不能再民主了”。当然，对靠极端意识形态发家的政权来说，群体性的愚蠢不光是他们实践自身极权必不可少的工具，也是构建其意识形态的基底之一，通过向情绪化的大众贩卖各种维度的错觉，统治者们成功地将愚民治国制度化，正当化，最终让愚蠢成为其统治社会的唯一美德。

极左一度畅销的法宝就是把贫困，被剥削的状态浪漫化，神圣化。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错觉把戏。贫困，被剥削显然是扭曲和异化后的反常态，极左出于快速收买人心的目的，在这里偷换了概念，将这种反常态包装成为进步，解放后的新精神（这种“沟马”与正统马克思主义发展生产力从而解放人类的愿景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极左将不公正的社会现状简单化为“好人”Vs“坏人”（“穷人”Vs“非穷人”，越穷越高贵）的零和游戏，而区分两者的唯一标准就是一致性。但凡有一点不从众的都必须铲除。极左意识形态的核心竞争力也就在这里——它道出了被贫乏的大众渴望复仇的隐秘欲望。而大众整天能幻想点什么呢？不患寡而患不均，一人一口大锅饭能裹腹就是天国在人间了。极左除了不断革命，不断掀起斗争没有任何别的维护自身合法性的办法，这不光是因为极左得位不正，更是因为人类，即便是等级制度再根深蒂固的土壤里面的，也从来都不是千人一面的克隆体，追求更多的智识，物质是人性内在的需求。极左近年来江河日下的原因也就在这里，“所有人都穷，等于没人穷”，“所有人都土，等于没人土”的形式平等乌托邦话术在全球化消费主义，物质主义大潮的冲击下一触即溃。

针对极左的挑战，极右（此处的“极右”既包含了传统意义上依托宗教和种族的far right，也涵盖了近年来各种光怪陆离的，以反政治正确为卖点的另类右翼 alt right) 给出的回应是打历史牌，血统，男权牌。历史，特别是古典帝国历史是最好的制作神圣同一性错觉的质料，而血统，男权牌对于经济，政治地位都一落千丈的群氓具有天然吸引力。对于社会分配不均这个难题，极右选择通过不断制造似是而非的阴谋论来挑逗，引导大众的愤懑，比如所谓犹太欧美资本家共济会操控全世界之类的似是而非的故事，这类阴谋论听着比极左假大空的煽动要逼格高了那么一点，也更加能在受众心目中制造一种“我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幕”的虚假的智识优越感。但是要注意的是，高明的极右永远不会让阴谋论成真，相反还要不时拉拢，宠信他们抹黑的对象，从而在受统治者心目中夯实这种“就算是犹太人资本家只要跟国家搞好关系还是我们不能碰的婆罗门”的印象，进而达到警告大众的目的。说到底，极右对于形式平等没有甚至哪怕喊两句口号的兴趣，极右的思想源头是尼采（极左是卢梭），极右们个个都觉得自己是“超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平等，最看不惯的就是和平，他们要的就是大众对利维坦，对等级制度深入骨髓地敬畏和崇拜，最终让明明是奴隶，但处处为奴隶主说话的阶级意识错觉深深扎根所有受统治者。

极右和极左都是资本主义野蛮发展的必然产物，两者的天然受众群体也有区别，前者更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市民的胃口，后者则在农逼和流氓无产阶级那里更加吃得开。但这种区别也只是相对的。极左和极右说到底是两批野心家集团为了争夺同一个基本盘发明的两套不同话术而已。极右和极左孰优孰劣？那你说是一台挂了倒挡的战争机器，还是一台没有刹车的战争机器更好？

即便一个头往左，一个头往右，劈开它们的脑壳，里面流淌的脑浆是完全一样的：这是“集”+“极”权主义，军国主义的脑浆。极右和极左殊途同归，只能走向个人崇拜和国家恐怖主义。另外，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一次次看到极左夺取政权之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极右（苏联，支那），而极右也毫不吝惜使用极左策略来扩张自身，美国近20年的发展就是个绝佳的例子：极左们身居象牙塔，查斯特拉图般俯瞰众生，而极右们则走工农路线，甚至不惜发起全民暴动。左和右本来就是相对的，吃过一个苦头的大众往往还会选择另一个，这听上去很匪夷所思，但其实根本没什么做不到：在大众传媒技术出现之后，研判群氓的情绪，制造和贩卖具有针对性的错觉越来越产业化，而大众的愚蠢经过极化意识形态的荼毒必然是更加根深蒂固，以至于到最后他们只把毒药当良药。让我们用slipknot的名曲来结束全文——"People=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