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軒
陳伯軒

喜歡文字,熱愛閱讀。怪癖是買了新書之後會一邊嗅書本的味道一邊吃吃竊笑。 聯繫方式:boxuan0531@gmail.com

三張照片聊新年:書寫那些「變」與「不變」

本來十幾個人擠得滿滿的客廳,在笑鬧中歡度新年的氛圍,也在換更大的地點,人卻更少的情形下顯得寂寥。

從去年農曆年後開始,我的生活就發生很多轉變,已經很難說「其中最大的轉變是⋯⋯」這句話了。雖然在這邊的大多數,有在跟隨我的文字的人,大抵都知道這些變故,從年後沒過多久我母親在我父親生日的前一天離世,再到我因為一些機緣開始看房子,也順利在年底搬家,後來也在去年即將結束前結婚。

如同大風刮過的去年。

想起今年春節前,在開車回老家的高速公路上,我老公問我:

「所以你覺得今年我們有什麼新目標?」

我實在很難回答這個問題,畢竟我倆都不是很信仰「新年新希望」的那種人,他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呢?但我也在那瞬間明白,因為去年我們已經完成太多人生清單,霎時間好像該做的都做了,所以今年呢?

我想就交給今年回答吧。

先來看看春節。

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門口貼上春聯。

跟以往在租屋處門口貼上一張紅色春聯的感受不同,切實地感覺到擁有這個地方。想起前幾天利用補班日去幫老公換戶口,當對方用「屋主」這個身份問我問題的時候,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對於擁有一個空間的感受不像是其他購買的過程,在簽約那瞬間只覺得恍惚,帶走那一疊被裝訂過後的紙張,在凌晨一點的大馬路上走過斑馬線,鼻尖感覺到夏季的熱度與濕氣,就像是普通地走著。沒有那種買了東西的富足感,也沒有那種興奮地像是拆禮物的雀躍,只是「買」,買了。

就連交屋後也在全速前進地安排各種事情,各種小型工程、家俱家飾添購,跑了高雄、台中、嘉義,跑了無數次同樣的地點,然後才總算刷卡付帳。那種花了一大筆錢,手上卻沒帶著任何一樣物品離開的空虛感,讓我恍惚。

於是在一週內所有東西就定位,唏哩呼嚕地就從甲地搬至乙地,連呼吸都還喘著。

然後我就在這邊住了快半年了,度過第一個春節,即使我們倆都得各自返家,但這貼上春聯的象徵意義卻不言而喻,像是一個清晰且明確的錨點,綁著大紅金色的浮標,於是我倆都在這世間有了一個空間,有了一個不論如何都可以待著的地方。

沒有什麼需求但莫名地買了快八千元。其實不太常吃小熊餅乾,但還是湊了贈品的錢拿到兩塊「龍年樂天無尾熊隔熱墊」。

今年也是我母親走後的第一個春節。

我對此感到焦慮,對於那些從小到大的過節習慣,在這個從四個人的家庭變為三個人後,互動方式、儀式感以及農曆新年的生活圖像,會不會以我無法預知的方式轉變?

我幾乎無法肯定,就連在回家的前一天都感到不安。

但還好,我父親在小年夜晚上還是找了我弟弟跟我一起去賣場採買,即便我們三人都了解到這個「採買」只是為了買而買而已。春節已經不如小時候那樣的盛大且必須,新年期間其實大多數的東西也都還買得到,在這越來越方便的時代,農曆新年已經轉變成一種「大家一起放的長假」而已。食物?打開手機要什麼有什麼。

於是這個買,我想就是一種宣示吧?

一種為了維持我母親還在世時的習慣,一種家庭傳統的維繫。

想起她還在世時,每到過年不論如何都會把我們一家四口湊齊,一起推著車子走進熙攘的賣場入口,一起「明明知道需要十元借推車」,卻每年都在下車前一刻問「誰有十元?」,那種慌亂的安定感,那種每年都不斷反覆出現的習慣,那種「不變」。

今年再度走進這座賣場,我不知道我父親內心的感受,想起從我有印象以來,走進這裡的時候永遠都是四個人,不論是否過節。但此刻,四人的小家庭變得更小,而且永遠地少了一人。

對我而言這個地方更加虛幻,上次我與我母親最後一次見面時,就是去年春節,於是在我今年走近這些貨架時,好幾次都彷彿看見我母親也站在那裡一樣。想起去年此刻她站在洗浴用品區找著麗仕香皂的身影,真實地就像是拐個角,就可以看見我母親站在貨架邊找東西似的。

想起小時候同樣也在這裡,在我拿著我想買的文具與我弟弟一起站在生鮮食品區踮起腳尖四處張望,希望找到我父母親的身影,然後把手上的商品丟進推車裡。於是在我跟我弟弟捧著沐浴乳與洗衣精的那一刻,我在人群中看見我父親對我們招手,但卻少了一個身影。那一刻,我只感覺到惆悵。

即便我們努力地維繫這同樣的畫面,有些變化卻總在拐角處無可預測地追上我們,回憶輕輕地覆上我們的雙眼。

不變,卻也變。

變,卻也不變。至少我還擁有某些不變的事情。

除夕晚上,在那繁華鬧盡的廟口邊,我們湊近人群。

每一年除夕晚上,在我們從北埔老家離開後,我們都會回到廟旁的外婆家晃晃,跟外公阿姨們領紅包,看著大家酒足飯飽後在客廳的電視旁打麻將的樣子,拿著魷魚絲一邊看著電視或站或坐的閒聊。

緊接著會有某人提議去買幾張刮刮樂,於是我們大家會一起走向廟口邊,感受人群、感受年味、感受興奮歡快的心情。今年我父親無力回到我母親的娘家,他心中的歉疚感無比巨大,於是我們兄弟倆拿著我父親要給外公的紅包回去。

人數比起往年少了些,也少了那種歡笑的氛圍,雖然還是在暖爐邊打麻將,但從三樓換到一樓。那個從我三歲時切蛋糕吹蠟燭的客廳背景,本應在過年的晚上陪伴我們,換了就好像有種違和感,總是有些地方不大對勁。

但說實在的,也是人少了吧

這一兩年阿姨再也不帶小孩回來過節,只因為兄弟姊妹間的吵架,但說實在的,沒有人真正懂那些意氣用事的原因是什麼,彼此也都不願意再提,於是只能「王不見王」。本來十幾個人擠得滿滿的客廳,在笑鬧中歡度新年的氛圍,也在換更大的地點,人卻更少的情形下顯得寂寥

午夜將至的時刻,我們聽見屋外正在放煙火,六、七個人緩緩地走向廟口,站在擠得水泄不通的廟前石階邊,煙火升空。


這世間沒有什麼亙古不變的,變動總在悄然中發生,也在轉瞬間完成

想著去年此刻我依舊「毫無知覺」地在呼吸著,對於即將到來的,有如雲霄飛車式轉變毫無感受,返家過年的時刻感到有些疲累。若有人在廟口的煙火下對我偷偷地說著今年即將發生的「可能」,我肯定不置可否地大笑。

但,現實就是如此地真切,我得接受這些轉變,這些不論好與壞的轉變,嘗試在轉變中紮穩馬步,抓穩那些不變的畫面。

至於今年,我已經不敢說「我將會⋯⋯」了。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雖然老套,卻在過去瘋狂的一年中反覆印證。我只能把握當下,感受生命的流動,感受每一刻在窗前的光影流轉,緩緩地用時間為筆,寫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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