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leen Li
Aileen Li

write, build, fight. 我们,各有千秋。

脆弱和肉体的弹性

身体是人最原初的乡愁。人类的肉体,本就是一座神殿了。

连续发烧好多天,活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这样反复发热。身体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既没了气力,也没了斗志。

医保的钱一瞬间就刷光了,吃药也不管用。全身严重药物过敏,药也停下。全是没遇到过的情形,一种完全地失控。

这时睡觉好像便成为了一种最有效的行动,一种祈祷,一种身体的朝拜。寄托一觉过去,就可以变好一些。

真的好起来了。

我太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了,或许因为足够无知、足够年轻和足够傲慢。也因为对身体从没有真正感过兴趣,所以每次生病恢复不久就忘了伤痛,饮食、生活起居也是随便即可。

无情造作,因为把它视为了次于精神的存在,一种容器,甚至一种“他者”。

对身体健康的建设是一件很确定的事情,晚上睡好觉第二天精神就会好;压力小了头发就掉得少。你如何应对,它会给你做出最直接的反应。这一次生病让我意识到,身体不仅仅是精神的容器,它是托起你行动的支柱,与真实世界交互的媒介。

身体比精神更加可靠和诚实。

在医院坐着等候结果时,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日常疲于奔命外的平静。

Rosa批判了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代社会,在这种情形下抑郁、生病被表现为一种被动“减速”行为,作为对现实过载的一种反抗。

身体生病时,焦虑运转的大脑终于有机会得以暂停下来,人有机会将目光重新关照到自身。治病的过程非常具体,问诊、检验、服药、休息。这个过程让你意识到,还有些具体的事可以去关照,身体就是我们活着最具体的一种事物。

忽然你顾不上身外的烦恼了,人反而变得更轻松了一些。

回归身体,其实就是回归当下。让人意识到好像抓不住什么的时候,自己的身体还可以去抓住——可触、可感、可控,或者放弃去控制的念想。

人不再是漂浮在空中的焦虑思绪,而重新得以回归到肉身这个实体的状态。

Coming home, reaching peace.

承担起生命的责任,原来还包括身体这一层。

带着相机出门,用镜头探寻着街道的每一寸趣味时,能够感受到精力在重新注回身体,头脑终于变得清晰。

来到一个高尔夫场地,金碧辉煌的球馆,能听到人们挥杆和击球的清脆回响。旁边就是一整片城中村小区,有人下班回来,把在地上倒了一片的共享单车扶了起来。

每天的精力好像是个有着刻度和弹性的水池,用了就少一点,恢复一下又能回正一些。夜晚出门散步、骑行,街拍或是用笔在纸上写下要做的家务,再一项一项划掉,这是我重新梳理自己的方式。

burnout很多时候并非完全体力不支,而更多是因为匮乏和倦怠所给人带来的一种的综合体感,它同时是心理的和生理的。

开始成为正式打工人后,这种持续性的匮乏感越来越强烈。感觉正在被一些东西逐渐消磨意志,而我还正在找寻靶心进行还手。

很多个觉得自己既“悬浮”着,又快要在空气里下沉的时刻,就开始动身把自己拾掇起来。

动身开始做一件事情,用行动重新唤起正向的心理效能。

就像旧时的水泵一样,每次打水前要先往里面倒入一瓢水,用张力这股巧劲儿把剩下更多的水带起来。

这已成为了一种有效的肌肉弹性,一种自救的本能。还建造了一种生活的自信,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拥有重新把自己拾掇起来的力量。

发现真正会采取行动的人并不多。

经常被人强调需要累积一手经验,“在场”很重要。但哪怕对现状不满,很多人也只是说说却不会有切实地行动。

受过拖延困扰的人一定有过这样的感受,想做和去做的如果存有过大鸿沟,往往会变得无力,更甚至于陷入习得性无助的恶性loop。

传统的认知科学认为认知与身体无关,但具身(embodiment)的观念认为身体会影响思维和情绪等心智过程,身体和心灵互相关联。

有段时间曾尝试过认知行为疗法(CBT),通过调节认知去改善身体的行为。《伯恩斯新情绪疗法》很详细地讲过转换一些思维习惯给人带来正向影响,实践过发现真的有效!

或许还是回到老祖宗说的知行合一上,心灵和行动间少一点拉扯,人更容易感受到作为一个完整个体的平静和心安。

冥想和正念强调的也正是这样一种,让关注重新聚焦到当下的力量。

毕竟悬浮的时候,人很难感受到活着这件事是满足的。


生病的时候容易触发人的乡愁。可能听着有点奇怪,但是外卖的咖喱闻着有点像过年放完鞭炮和烟花后,凌晨空气里的味道。这些记忆可能一直都在,只是需要一个时机将之唤醒。

看了《万神殿》第二季,世界观更宏大了。随着旧神的消失,人们开始将自己视为新神。uploaded大脑正是人对神性追求的极致体现。

人被启蒙后,理性被提了前所未有的崇高位置。人更大胆地追求进步、掌控、解放以及超越。

民族国家成了新宗教的代言人,硅谷成为了当代信仰最强烈的地方,跨国资本拥有了神一样定义规则的力量。

这进一步带来了后面的个人主义和优绩社会的发展,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一切,实现一切。

当代最大的悲剧正在于,这一切并不必然使人感到更加幸福。“当变得再也无法忍受现实时,人们会渴望upload自己”。

当一些其他的大于自身的东西——利润、金钱、技术或者威权统治世界时,这恰恰证明了人理性的有限。

看这些文艺作品时理解清一件事,人其实从没有脱离过对真正全能的神的渴望。

万神殿这季讨论的一个问题:将大脑上传后,如何定义人性?

由于还有线下亲人的存在,第一代上传的UI保留着最朴素的人的情感。万神殿女主最后创造了更高维的宇宙,结果还是想要回到自己作为普通女孩Maggie的那个时空。

就像《降临》中女主路易丝通晓了时间的真义后,仍旧主动选择前往那个女儿注定夭折的未来。

一个成为了神后选择回到了人,一个知道有神后更坚定的成为人。

智慧生命由道德、价值与记忆定义,几千年来人性亘古不变,因为我们仍旧同享一种肉身。

现代宗教以人的自我为中心,人们不再去教堂了,我们开始回归到自身。Stewart Brand说,“We are as gods and we might as well get good at it”.

身体是人最原初的乡愁。人类的肉体,本就是一座神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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