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弘軒
胡弘軒

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抉擇|第31章:最後嬴家?

他住過的那個房間,是一片黑色汪洋中愈漂愈遠的孤岩,荒涼死寂得彷彿一顆風化千年的頭顱,在眺望著歲月的變遷。

爸很高興我換了第二個女朋友,不是他不喜歡倪姍姍(他們也才見過一次面),而是因為更確定了我已經「改邪歸正」,如果我能再進一步符合他的期望──畢業後考上技術大學──那麼我就可以更接近是他的驕傲了。

沒能逼我把普通高中唸完,和別人一樣「正正當當」升學,是爸的遺憾,所以他也只能把成就感寄託在「兒子交女朋友,又換女朋友」這種庸俗的事件上。

我的第二任女朋友表現得比第一任出色許多,我們同床而眠,共吃一碗冰,甚至在爸媽面前玩親親。爸樂得像個孩子,合不攏嘴;我還聽見媽私下對爸抱怨這女孩子太隨便。弟妹都有點怕她,兩種怕不一樣,弟弟是帶點害羞,妹妹則是挾了些微的敵意。

何玉容說:「演戲就要演得逼真,不然就乾脆不要演。」

她肆無忌憚地把我拉進她和程偉之間的愛情漩渦,程偉甚至開始懷疑我和何玉容之間的曖昧,他嫉妒了,憑著這一點我可以確定,他愛何玉容更勝倪姍姍。同時,何玉容在人前別有用心的一番斡旋,使得我在同學間撲朔迷離的性取向有了別開生面的轉變,是好是壞,我一點也沒放在心上。

「聽說你以前常和玉容一起睡。」程偉有一次酸酸的問我。

我不知道何玉容為什麼要告訴他這個,難道她喜歡有人為她爭風吃醋,還是由愛生恨,故意找我麻煩。這女人的心機太重,一不小心就要落入她精心織就的蛛網,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我斬釘截鐵地告訴程偉:「我們真的只是好朋友而已。」我不想惹麻煩,也不想再和任何人糾纏不清。

「你們兩個睡在一起,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嗎?」

我不想說謊,於是沉默。

「你們有做過對不對?不要騙我了,你們……」程偉的聲音變尖、變醜了,就像個糟老太婆,就要罵出難聽的詛咒。

「我們怎樣?你和我不也做過嗎?你愛我嗎?啊?你說呀?一定要有愛才能做嗎?為了高興不行嗎?那你為什麼又要跟我做?」

我心中一股無名火,瞬間爆做獠面的惡魔。面對我咄咄逼人的激動,他的臉色不能再難看了。

這是我第一次把那見不得光的事赤裸裸、血淋淋地攤開來講,程偉只是驚恐地望著我,如同我是一隻殘忍而陌生的怪獸,正在撕裂他俊美的皮相,吸吮他無辜的鮮血,嚙啃他清白的骨肉。

「瘋子!」他囁嚅著說,轉身,頭也不回地劃步而去。

何玉容成功了。

「又不是我不愛他,是他甩了我的。」她爛漫的笑容像一盤霜白血紅攙和的毒藥。

女人啊,這世界有了妳們,是為了確保物種繁衍的安全,還是為了私欲寧為玉碎的危險?可笑的是,何玉容竟然說:「你不覺得你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嗎?」

我苦笑不語,也許吧,我是最後的勝利者,因此得到最多也失去最多。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她權充禮物似地推進程偉懷中,是我的任性傷害了所有人;而我是應該做點什麼來彌補他們,還是遠遠的離開他們?

同樣是女人,一個做了母親的女人就顯得悲苦多了。

我看得出來媽放心了不少,也許何玉容的出現令她憂喜參半,但另一方面陳伯男的消失也粉碎了她的不安。

也許就如陳伯男所說的:「父母總是有辦法找到新的煩惱來操心,尤其是母親。」

我記得那次我們剛從一家泰式餐廳走出來,陳伯男請我去吃泰國菜,晚上我們去愛河河畔喝咖啡、賞夜景,妍鬧繽紛的燈影倒映在黝黯的河水上,周遭都是歡快的聲音。

陳伯男和顏恆章各自佔領了我的左心室和右心房,滿滿的,載浮載沉把生命所需的養分推送到每個地方。

我沒有埋怨過他,也許他以為我不能永遠愛他,所以用這種方式來讓我記住他。不管是顏恆章的死別,還是陳伯男的生離,從來就沒有我能夠選擇的權利,我只是一個被動的發條,上緊了,才能夠不顧一切地往前奔跑。

現在,何玉容站在我身邊,我們一同憑窗望向對面,陳伯男住過的那個房間,是一片黑色汪洋中愈漂愈遠的孤岩,荒涼死寂得彷彿一顆風化千年的頭顱,在眺望著歲月的變遷。我呶呶訴說著我們的過去,在沒有知覺的唇舌邊。

「你很愛他吧?」何玉容沉鬱低緩的喉音,像憋了一口濃痰在嗓眼裡面。

「我要離開這裡。」我答非所問,急欲把心底那隻搏搏撲動的野鴿釋放出來,堅定得連我自己都深信了,總有一天。

何玉容驚愕地望住我,半晌,忽而冷笑說:「走呀,又沒人攔著你。」

「妳畢業後有什麼打算?」我刻意問起未來,不想再談起任何有關過去的話題。

她自顧自想了想,歪著頭說:「找一份餓不死的工作,然後想辦法把自己嫁掉。」

「不想升學?」

她輕輕對自己(黑窗上的倒影)搖了搖頭。

「為什麼?」

我望著她稍嫌突兀的側臉,想起她經常說有錢要去整型,把那些不夠柔美細緻的地方都改過一遍。她不知道,那些她不滿意的地方,也就是她強過別人,名為特色的地方。

為什麼女人的美特別容易受到流行的影響?

女人格格笑說:「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

「嘸,什麼?無才便是德?」我恍惚了一下,才想起她不可能是在回答我心裡面的問話。「是妳討厭讀書吧,牽拖!」

「我問你,如果我離開你,你會不會想念我?」她認真地盯著我,彷彿她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

「放心好了,我一定會想妳的,就像想我媽一樣。」

她笑著搡了我一把,瞪叱道:「啐,去死吧你,沒良心的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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