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藍天

芝加哥、紐約之旅（五）

2023 年 12 月 12 日

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如常開著收音機聽電台節目，並坐在書桌前，整理早上上堂的筆記。突然，收音機響起，紐約上空列為禁飛區，禁止飛機在上空飛過。不久，再傳來有飛機撞進世貿中心。我立即衝出房門，開電視看，看到世貿大樓其中一座中層著火；不久，就看著另一架飛機，直接撞到世貿大樓另一座。之後，兩座大樓分別倒塌。

那一天，是2001年9月11日。那一晚，Nessun dorma，無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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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一國家紀念博物館（National September 11 Memorial & Museum）是另一個在出發前準備要參觀的景點。由於參觀的門票沒有我期望參觀的時間，故此選擇報名參加本地旅行團，以換取可以隨時入館參觀。

本地團的集合地點選在St. Paul's Chapel［註2］。當日參加者眾，故此安排了兩位導遊帶團。導遊一開始解釋，這座教堂對911的重要性。它建於1766年，是曼哈頓現存最古老的教堂。911當天，當兩座大廈倒塌，四周的建築物都受影響。然而，距離遺址只有0.1英里的教堂，沒有遭到任何破壞，連一個窗戶也沒打爛。這座在廢墟仍屹立的教堂，成了支援中心，提供食物給消防員、警察等救災人員；同時也成為心靈安慰所，除了心理輔導，還有信仰上的支援。

沿著教堂的小路離開，行到Westfield World Trade Center。前身是Mall at the World Trade Center，也是在911時被波及。然而，因為它是建於世貿大樓地下，人們可以通過這地底商場，從世貿大樓第四座及第五座逃生。

現在的Westfield World Trade Center，又稱”Oculus”。在我眼中，它外型有如恐龍骨。由西班牙裔建築師設計，共花費美金達40億。這樣亮麗的建築物，卻也是紐約地鐵的轉車站。從這商場往地鐵站方向看，有如身在「天堂」（全白的商場環境），看著「地獄」（灰黑、老舊的車站月台），有感時空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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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離開Westfield World Trade Center，再次轉到另一角落——世貿大廈最近的消防局——New York City Fire Department Ten House。9月11日當天，這個消防局的消防人員，與所有地方的消防員一樣，看到有災難，第一時衝出去救援。只是他們沒想到，他們一同出去，有6位一去不復來。

消防局的轉角，有一道長長，以銅打造的牆壁，紀念在911當日，犧牲的消防員。當我們在駐足拍照時，導遊講述幾位消防員的故事，其中一位是來自布蘭克林的消防員Stephen Gerard Siller。911當日他不用當值，本來打算與哥哥打高爾夫球，後來聽到飛機撞到世貿大樓，他立即放下的休假，回到消防局拿他的消防装備，駕車從布蘭克林到曼克頓。只是那一刻，布蘭克林隧道因安全理由封閉。但Stephen沒有卻步。他留下他的車隧道外，背起那60磅的消防装備，用他的雙腳，跑向雙子塔。他，也是沒有再回家。

他的故事，除了成了導遊向遊人講述的故事外，更成為每年5公里賽事，以同一路線，紀念這位英雄。［註5］以跑步來紀念一位為人犧牲的賽事，值得找機會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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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我們走進9/11紀念倒映池（Reflection pool）。兩個池的位置，正好是世貿南北兩座塔的遺址。這個設計閃從來自63個國家，5,201件作品挑選出來。兩位設計師，將這作品名為”Reflecting Absence”。評審員是這樣評價這作品：

In its powerful, yet simple articulation of the footprints of the Twin Towers, "Reflecting Absence" has made the voids left by the destruction the primary symbols of our loss. It is a memorial that expresses both the incalculable loss of life and its consoling renewal, a place where all of us come together to remember from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註6］

鄭安齊在《不只哀悼：如果記憶有形狀》曾提及，當談論「紀念」時，究竟談論的「本體」是什麼。”Reflecting Absence”所紀念的，是因為這事的「損失」：生命的損失，留下的是空虛。記得作家潘國靈在《總有些時光在路上》中，他覺得用「反省缺失」作"Reflecting Absence"的中文翻譯名稱比較合適。而我，則比較覺得「倒映虛無」更接近作品的意念。

水池的外圍是罹難者的名字。以金屬製成，刻上隨著雙子塔下塌而離世的人及救援人員的名字外，還有四部被恐怖分子挾持而撞向雙子塔及五角大樓的乘客等，及在1993年世貿炸彈襲擊而死亡的人，共2,983個人名。而他們並非按字母排序而刻上，而是有意思地排列：朋友同事，會圍在一起。而乘客則按照著他們坐的位置安排。至於未出世的嬰孩，也留在他們母親的名字旁。

這兩個水池是一個下沉的人工瀑布，水先下降30 尺，隨後再下降至20尺的水池。在官方網站找到建築師Michael Arad：

⋯⋯the pools represent “absence made visible.” Although water flows into the voids, they can never be filled. ［註7］

導遊講解完畢後，就讓參加者自由參觀這「紀念池」。當我走到池的面前，心中的激動已忍不住了。那一個一個的名字，曾是活在世上的人，各有著他們的家人、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夢想，卻一剎間，一切消逝。我並不認識逝者們，但不自覺地，用手指輕輕撫摸一個一個名字，對每個逝者，傳達對他們的默哀。突然眼前出現一朵白花，插在逝者名字旁，原來當天是他生忌，職員會為當天生日的逝者插上白花紀念。

慢步圍著水池，聽著那水的響聲，看著水直瀉到最底一層，覺得這作品的另一意思：對逝者的思念，化作涓涓流水，流向水池中央；水流永不斷，池水永不滿，思念永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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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可以進到博物館了。這個建於地底的博物館，一開始是一幅2001年9月11日早上8:30的照片——風和日麗的早上，大家都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然而15分鐘後，一場災難，改變整個世界。

博物館透過圖片、錄音、展版等，巨細無遺地講述事件發生經過，及災後重解經過。然而，我沒花太多時間在這些地方上，因為這些資料，可以在網上找到。大部份的時間，我在看著那些，扭曲的鋼鐵、剩下的圍牆、救了不少人命的樓梯等遺跡。

看著那些碎石般磚瓦，扭曲的鋼鐵，我在想，是怎樣的仇恨，使恐怖分子鐵了心腸，發動這樣的恐怖攻擊。兩座以鋼鐵建成的大廈，充滿著人類的智慧，還有那份自傲，卻在不消兩小時，全部殆盡。

相信兩個紀念池的正下端，是兩座大樓逝者的紀念龕。房內有大型螢光幕，放映每位逝者的照片。參觀者也可以個別找尋逝者的檔案，有逝者的照片及簡介錄音。我在系統找Michael，看到他小時候到成人的照片，還有與家人的照片，都是掛著燦爛的笑容。看著看著，心揪了一下。

博物館並非讓參觀者處於傷心的狀態，就如當時市長朱尼安尼所展示的決心：

⋯⋯And we're going to rebuild, and we're going to be stronger than we were before...I want the people of New York to be an example to the rest of the country, a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that terrorism can't stop us.［註8］

正因如此，很喜歡一幅大型展品——“Trying to Remember the Color of the Sky on That September Morning”（「嘗試記著那個9月早上天空的顏色」）。那是一幅以不同藍色拼合的藝術作品，上面寫著一句來自羅馬詩人維吉爾（Virgil）的詩句”No Day Shall Erase You From the Memory of Time”。

沒有人能忘記那天所發生的事，但我們可以選擇，用另一個心情，去思念那個沒法忘懷的日子。

搭著電梯，從地底緩緩到達地面，外面仍是陽光普照，藍天。我，會記得，參觀博物館的藍天；還有那年9月的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