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牢房
多年前,为了撰写实况剧的剧本,我跟随摄制队走入了最高设防的赤柱监狱。
经过了重重的检查关卡,我终于能一窥赤柱监狱(英语:Stanley Prison)前称香港监狱(英语:Hong Kong Prison)的面貌。此监狱位于香港香港岛南区赤柱东头湾道99号,于1937年1月启用,由惩教署管理,囚禁被判终身监禁或较长刑期(一般为刑期12年或以上的甲级囚犯)的成年男性在囚人士。
在香港废除死刑前,香港的死刑全部转在赤柱监狱H座内进行,以绞刑处决。
我访问的对象是个黑社会大佬,他于一九七八年三月二日,伙同四名同党打劫,当时他24岁,将樽颈冷衫拉高至遮掩嘴,戴上茶色眼镜,跟一个同党各持一支点38手枪,其余的人手执一支点22手枪。
地下赌场位于旧楼的二楼,日间是制衣工场。
他一马当先,冲入乌烟瘴气的地下赌场,大喊打劫,赌客纷纷蹲下。
眼见一名赌场职员想逃向后门,怀疑他有巨款在身,于是急忙追去。
他的同党慌乱地取去赌桌上的钱,见有两张一千元纸币。
他说:「赃款入面有两张一千蚊纸,我们都争着要,因为当时是新出的,未曾见过。那次是我唯一一次触碰过一千元纸币,直到今天,希望不是最后一次。」
他尝试向天开枪,但不知怎的三次上膛杆枪也不响,被职员走掉。
这时地下赌场传来驳火三声,他大吃一惊,连忙折回去,惊见一名便衣警员左边眉心中枪倒地,杀警的同党左胸和的右手也中枪,手尾指和无名指被轰掉。
他一手抢去便衣的手枪,扶起右手血流如注的同党,急忙遁去。
月头犯事,月尾他与太太去大角咀界限街的丽华戏院,看李小龙主演的「死亡游戏」... ...
离开戏院,等候的士时,三名警察从对面街走过来。
见势色不对,他抓紧妻子的手想逃跑,但马上被警察拦截。
其妻当时已有五个月身孕。
一九七九年二月二十日他被判死刑,后来上诉输密院,听人说有三分之二机会打甩,结果被驳回;一九八二年获特赦,改判终身监禁。
「觉得时间好似颠倒咁,冇谂过廿五岁就玩完,我系大陆有父母、香港又有老婆同个女,霎时间咩都冇唒!瞓醒成日发觉枕头湿唒,喊咗都唔知。」
他住在独立囚室,更显孤立:「觉得好唔公平,好绝望,我又冇杀人,呢生人要系监房老死,有谂过自杀。」
「之前,我因为打劫美丽湾舞厅都坐过两年监,但系个次教训浅啲,好似俾蛇咬;今次被判终身,感觉直头好似俾条大蛇吞入肚咁,真系觉痛,冇以后、冇将来... ...」
后来他和太太签纸离婚。
「有时谂番,如果出事果晚,我听以前老婆讲去明月戏院睇戏,咁朋友搵唔到我,就会搵另一个人去打劫... ... 我可以尽番做丈夫、做爸爸的责任。」
虽然有覆核机制,终身犯表现良好的话有机会离开,不过通常要等上廿多、三十年,他怕等不到。
进入甲级犯模范仓后,面见长期监禁刑罚覆核委员会,以「打品」,将无期变有期。
「见到识得的囚友一个一个咁走,变左自己都有番一枝火柴光的希望,我年纪都唔细,今年五十一岁,留低喺度冇意思,想搏早啲出去,早一个月得一个月... ... 七几年赤柱得好少终身犯,而家有成六十几人,唔知几时排到自己。」
他说经常想离开,返回外面的世界,恨到发烧。
在狱中,每朝六点半起身,然后在工场裁布做囚衣,做八小时;之后有一小时「行街」或打球... ... 晚上十时睡觉,三餐轮流食鱼、肉、菜,有一个生果,宵夜一杯奶加一块面包,每日如是,没什么值得回忆。
反之,虽然事隔廿多年,但他却清晰记得外面世界的事。
他对监狱外的记忆停留在七十年代末。
「以前老婆钟意睇戏,我最记得系宝石戏院睇傅声的打斗戏、仲有文华戏院、明月戏院;系弥敦道的国际酒楼、湾仔的新兴五月花食宵夜... ... 当时地下铁路仲起紧,海洋公园、沙田马场开左一年倒... ...」
他鼓励自己只是那一刻未到,不停操练体能,在囚室里做倒竖桩、掌上压。
他仍相信黑道中人记得他,等候他出狱。
他确信自己离开监牢,没适应问题。
一家人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后记:
访问完结后,我们朝大门方向走,遇见一个坐轮椅的囚犯,他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们。
我和头号通缉犯一度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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