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思采访室|与《平庸之作》作者何杉谈移民者的语言

爾思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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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思于去年底第一次与何杉在线上相遇,之后小编与何杉针对「移民者的语言」进行了一次采访,我们希望透过这篇与何杉的对谈,让读者们更加认识这位诗人。

2022 年11 月,尔思出版在网上宣布成立出版社并公开征稿,我们收到来自新加坡金笔诗人何杉的投稿诗集《平庸之作》——这是一本跨越国境的中文诗集,也是在后疫情年的现今,疗伤生命之作,以文字谱奏生命的乐诗——生长于不同的背景下,我们依然能对何杉的诗作感到共鸣,立即回应「我们接受投稿」!这本诗集从收稿到出版,酝酿了将近九个月,同时也是尔思出版的第一本文学创作。

尔思于去年底第一次与何杉在线上相遇,之后小编与何杉针对「移民者的语言」进行了一次采访,我们希望透过这篇与何杉的对谈,让读者们更加认识@何杉

何杉

一个父亲,一个移民; 一个阅读者,一个写作者。

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目前定居新加坡。工作、养育孩子、阅读与写作,这几乎就是生活的全部。

阅读,让我们探索各种不同的世界;写作,则是在这些世界里不断揭示自我。即使最终不能抵达某处,至少我们曾像堂吉诃德一样努力过、挣扎过、行走过。

2021年,获得新加坡金笔奖诗歌组季军。
2022年,出版第一本诗集《一个时刻》(新加坡新文潮出版社)。
2023年,出版第二本诗集《平庸之作》。

身为新加坡的华语教师,何杉是如何看待移民的母语教育的?

何杉從中國移民到新加坡已有23年,目前擔任新加坡中學的母語——華文教師,台灣也經歷過殖民到目前的多元民族,台灣教育部從2001 年開始推行「鄉土語言教學」是以母語(方言)學習為目的,或許在部分人士眼中這是一種政治性的操作,畢竟方言應該是在家裡習慣說的語言而非刻意到學校學習。反觀,大多數新加坡人的方言是福建話、廣東話,而教育部制定華人的母語教育是華語(普通話),相較於台灣的狀況,似乎是一種比較務實的選擇。

何杉

新加坡的母语教学,与其说是母语,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新加坡学生来说,都是「非优选语」,也就是某种形态的对外汉语教学。一般来说,特选中学的学生学习华文和华文文学,普通中学的学生学习华文。每周上课时数是3-4 小时之间,教学以听、说、读、写四大技能为主,现在以社交技能为主要的学习目的。

尔思

在新加坡教授华语与中国内语言教育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学生或家长对华文的态度?

何杉

在新加坡教华语和中国大陆最主要的区别还是在于语言的实用目的,新加坡主要是以社交为目的,而中国大陆是教授「语文」,其含义包括——语言文字、文化、文学。

在新加坡,主流社会对于华文的态度从二十年前的贬低,逐渐转向为认可。当然,这二十年间的态度转变,与中国经济地位的上升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大多数人认为,学好华文的最大作用就是「去中国做生意」或是「和中国人做生意」。这实际上反过来制约了新加坡的华文水平的发展。

墙外的写作者是否更为自由?抑或因为移民者的文化差异而更显孤独?

爾思與何杉的相遇是在寫作平台上,我們注意到許多牆內的創作者在牆外都有極大的創作力,讓我們來探尋這股動力的來由?

尔思

您大学时修读「汉语言文学」,其后又有二十年的期间没有创作,是否能和我们说明除了忙于生活外有某些原因束缚了写作?

何杉

这真是一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大学时我是诗社的社长,热衷于写作。但是,在毕业之后,似乎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要写作,或者说,写作的目的性和内驱力丧失了。这实际上是非常正常的,因为没有了同伴的鼓励,也没有了社群,加上许多新鲜的事物占据了生活的空间和时间,自然不会有写作的动力。当日常生活的琐事使得你必须常常低头,工作中的「前辈」「上司」努力贬低你的价值,写作当然就是一件过于奢侈而不可及的事情。

尔思

在新加坡进行写作是否能感受到「自由」?

何杉

是的,如果我们将「孤独」视作「自由」的等价对应物的话。在这里可以自由思考、自由写作。但却是孤独的,和大陆写作圈完全没有关联性,也很难产生交集(因为「墙」存在导致信息的隔绝);和本地的写作圈也很难产生交集,因为缺乏某种共同文化背景产生的内在联系。所以,基本上是在黑暗中摸索,阅读的也主要是英文诗歌,却以汉语来写作。其实,这导致我常常自我怀疑,不知道自己写作的意义和价值,也没有参照物,也缺乏评论,只有新加坡和大陆的寥寥几位好友、两位在纽约的好友。

华人移民者的写作/阅读经验

何杉提到閱讀居住在中國的人或海外華人的創作很明顯能看出差異性,大多數台灣讀者較少讀中國當代文學作品,我們請何杉和我們說明。

尔思

新马地区华人与欧美国家华人移民的创作上和中国境内作家最大的差异?

何杉

这个差异我很难说出来,因为没有接触太多新马地区的写作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实我没有读到新马地区的有质量的诗歌。

欧美地区华人移民的创作,诗歌方面我读了一些,我觉得共同的问题是:一、受到英文的影响很深,缺少古典文学的基础,阅读时的节奏感近乎就是英文的翻译作品。二、写作的主题缺少对「人」的关怀,有种闭门造车的、象牙塔式的感觉。至少,在一些作品里对现实的关怀比较缺乏。

尔思

您认为移民在创作上会更追求哪些因素?

何杉

一般而言,移民(如最近很走红的王鸥行、或是哈金)会倾向选择自己的故土作为背景加以书写,写作自己的过往记忆,这是无法摆脱的。

但是另外一种,类似曼德尔施塔姆、策兰、奈莉沙克斯等,他们能够走出自己的过往,或是从自身的境遇中发掘出世界性的、更为广阔的人类的生存意义,这才是真正的写作。

尔思

哪位多国籍、流亡作者的创作更接近您个人心境?

何杉

策兰,我非常非常热爱。

但是我觉得不应该定义为流亡作者。如前所述,我想,我热爱的那些作家,最终关注的并不是特定群体、特定地域。

尔思

个人的创作最受到哪位(些)作者启发?也可谈谈经典文学对您的影响。

何杉

这是最容易回答的问题。首先当然是艾米莉・狄金森,如布鲁姆所指出的,她的写作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她开创了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语言系统,不从属于任何人,不模仿任何人。一个人孤独地写作,这需要极其强大的内驱力。

其次是马克・斯特兰德和保罗・策兰,毋庸置疑的,马克・斯特兰德的语言以及强大的洞察力是他的魅力源泉;而策兰的神秘与崇高性(尤其是晚期作品)是无与伦比的。

另一方面,中国古典文学当然是我的根基所在。 《古诗十九首》给我的启发是巨大的,无论在节奏感上、韵律上,还是在那种深刻的悲哀中间,它都表达除了人类共通性。苏轼,是我景仰的文学家,无论是诗或是词,他的恢弘、开阔、坦荡,都是一种生存的动力的体现。

尔思

是否能回想一下,个人在不同阶段的写作转变?

何杉

我从2016年左右重新开始写,这几年间一直在同一件事情上挣扎:我到底写了什么?我应该写什么?说实在的,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赝品作家」,我大概属于冒名顶替症候群

在写《 一个时刻》的阶段,可能还是所谓自我抒情的阶段;那时候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出版,所以就是自我治疗,当时有一些心理状况。

同时期,也花一整年(2019 年谷雨写到2020 年清明),写了二十四节气和七个金属元素之舞,那一部分的作品自己编辑好了,但没有拿出来过。

之后开始写《平庸之作》,逐渐找到自己的声音。这是在疫情开始的2020年初开始写,伴随着疫情的发展,写到2020年底。这个阶段的写作,和世界紧密相连。这也是我集中读狄金森和马克斯特兰德的阶段。

2021 年开始写《夜枭与帝国》,作品和这个世界的重大事件非常紧密地关联。我没法把自己从这些事件里移开。他人的苦难,仿佛就是加诸于我身。

2022 年年中开始写的《看!那里有棵树》,我开始找到自己另一方面的声音,完全不一样的、更简短、更跨越。我终于能够走出马克斯特兰德的巨大的意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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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与您在诗间相遇,一起在《平庸之作》中拥抱生命的脆弱性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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