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與中華民國

小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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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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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來台灣最大的目的,當然是想感受臨近大選的氣氛,日期越近自然越濃烈,但不確定1月13日前還有沒有時間,看著離大選還有1個月的眼下有空,就抓緊先飛趟台北。想看看沿街的巨大海報,能湊上政治人物的造勢活動就更開心了。

17日和朋友約了在台北吃飯,路上才留意到當天柯文哲在桃園有造勢活動,其實有點遺憾。 22日離開台北前夜,看到了國民黨23日要在凱道辦動員大會的新聞,有些糾結要不要改簽機票去湊熱鬧,就順便查了查民進黨和民眾黨的造勢活動在何時。看到民眾黨是在大選前夜的1月12日在凱道也有大型造勢活動,line上報名,要填居住縣市,想到自己只是一個沒有選票的淪陷區民眾,為了湊熱鬧可能會搶走一個真正選民的位置,就還挺愧疚。想了一下還是算了,看看新聞吧,如果1月13日前還能有時間飛趟台北再說好了。

14日剛到台北的第二天,青旅也睡不好,5點自然醒了,住在西門町也很近,就徑直跑去了自由廣場看升旗。雖然知道肯定不會有北京天安門升旗這麼離譜,但算上我,在現場圍觀的一共只有5個人,升旗的禮兵是3個...圍觀的人也都是和我一樣早鍛煉順便過來的,一身晨跑打扮。

隔天15日早上跑去國父紀念館,中山公園還是比自由廣場熱鬧不少,但在認真看升旗的人也沒超過20個,雖然廣播裡說“升國旗,請肅立”,旁邊大概還有200個人在自顧自繼續打太極或其他健身活動,就覺得也挺好,當那些習以為常變成選擇,變成自由,也是我對民主化後中國大陸的想像。

日本因為戰敗國的經歷,以及戰後左翼思潮的影響,學校裡都是不能宣傳“愛國主義”的,甚至在日本看到掛國旗的,可以直接等同於“右翼”,這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看來都很離譜。雖然這樣可以遠離軍國主義,但帶來許多別的問題,包括日本現在的低投票率,低政治參與度,愛國主義教育缺失,帶來的國民責任感缺失有很大關係,就不在台灣的話題裡展開了。

但此行台灣,尤其台北,我最意外的就是滿大街的青天白日滿地紅。總以為「中華民國」的認同感已經很薄弱了,在台灣薄弱到人嫌狗厭的程度,畢竟這幾年新版護照上的TAIWAN已經遠遠大過ROC,國慶雙十節英文名也被改成了「TAIWAN NATIONAL DAY」。

雖然也可能國旗就是隨便掛掛,但中華民國的認同感,也許並沒有我在網路上看到台灣人表達的那麼薄弱,很多中老年人,外省人後裔,台商子女,對台灣獨立的意識形態也並沒有那麼青睞。或許更多人還是想維持現狀,現狀自然就是以割據的形勢,中共政權與中華民國框架下的台澎金馬同時存在。

我理解的中華民國現狀,就是統治管理台澎金馬地區,但國家的名字還是中華民國。只是因為中共政權更大的體量,國際話語權傾軋,霸占了「中國」「China」的稱謂,為了認知上的方便,中華民國台澎金馬地區的民眾,以「台灣」來稱呼自己所在的地區,身份,自然更方便,也更有認知度。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還挺認同台獨的意識形態,包括蔡英文說的台灣就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所以不需要宣布獨立。但久居海外後,身為中國人的文化與認同其實是越來越強的,我能想到民主化後的中國,共識的最大公約數就是中華民國,完全沒必要拋開現成的框架,去打造一個“中華聯邦共和國”之類的。至於台灣是不是要獨立為台灣國,大可以交給中國民主化後,由台灣地區公投決定,總比打仗死人強。而且退一步中國大陸如果可以民主化,大中華區也可以是像美國那樣的聯邦框架,地區高度自治,台灣是否真的要追求以國家形式獨立,也許並沒有那麼重要,畢竟現在台灣獨立的主張基礎,是在於“去中”,一個被獨裁政權霸占解釋權的“中國”。

但在中共政權統治大陸的現況下,台灣獨立更多只能是一種主張,實踐所需的代價太高昂。以中華民國台澎金馬地區的形式繼續存在,交流也好,對抗也好,必然是更合理也更現實的。真要台灣獨立就要修憲,要拋棄中華民國的皮囊,但面對戰爭風險,修憲需要的民意基礎我認為並不廣泛。

也越來越覺得綠營那套台灣已經是主權獨立國家,所以不需要再宣布獨立的說法非常取巧,甚至不合理。台灣現行政權完全是中華民國的合法延續,台灣本島就是日本戰敗後歸還中華民國,民國政府丟掉大陸被迫遷台至今,這個段歷史是沒有任何爭議的,1月份要選的也是中華民國第16任總統。國民黨說的還是有點道理,民進黨這個搞法就是藉殼上市,你不能一邊做中華民國的總統,然後上來張口閉口台灣國,這個絕對是有問題的。

民主社會的基石是對憲法的尊重,對岸的中國大陸之所以沉淪到今天,除了共產主義的幽靈,憲法成為廢紙當然是很重要的一步。台灣作為亞洲民主程度最高的地區,選上來個中華民國總統,到頭來完全不尊重中華民國憲法,就很離譜。

要嘛就修憲,沒能力修憲就得承認,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能和中國大陸共產黨一樣整天玩偷換概念,最後就「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 」了...

台灣選舉和政壇的話題太大了,遠不是我幾句牢騷能說清楚的。只是作為一個生活在海外的中國人,我對中華民國的意識形態,框架,抱持著樸素的好感與憧憬。無關具體的領土,但作為以中文為母語的人,真希望有一個自由的祖國存在。青天白日滿地紅,春風再度秋海棠。

覺得侯友宜智力還是有點低,不適合當總統,甚至不適合成為候選人....但23日的雨夜,國民黨造勢的凱道,8萬人爆滿的場面還是很打動我,中華民國依然在。

22日下午從金門回台北是降松山機場,想著晚餐前這點時間去哪裡打發,搜了下鄭南榕基金會和紀念館就在不遠處的民權路,就直接走了過去。雖然我不認同台灣獨立的意識形態,但能理解鄭南榕的經驗、思想變化、主張,民族建構與民主運動永遠是緊密關聯的。

對鄭南榕「爭取100%自由」的主張,我是100%支持的。我反對所有任何形式的思想與言論審查,主張絕對的,沒有邊界的言論自由,因為審查只分有和無,今天可以禁止裸體,明天就可以禁止泳衣,後天就可以強制戴頭紗,這個沒有底的。當然實踐一定會有一些具體情況,例如兒童色情、犯罪教唆等等,但思想主張不應該存在邊界。

以身殉道的人在任何時代,任何環境都值得尊敬,就憑這點,鄭南榕先生絕對是偉人,他的思想遺產也至今潤澤台灣。比較唏噓的是,當年帶隊抓他的應該就是正在代表國民黨參選總統的侯友宜,侯友宜當時應該是台北市警察局中山分局刑警隊隊長。歷史的循環、命運、恩怨,一言難盡,但至少台灣現在是一個可以幾乎完全自由表達的社會,無比羨慕。

甚至回看鄭南榕所經歷、抗爭的那個時代我都很羨慕,與政府意識形態完全相悖的人,竟然可以自己辦雜誌,可以公開出版,死了以後竟然可以上街遊行悼念。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台灣相較現在緊張、逼仄許多的言論環境,對比中國大陸最寬鬆的時代,也可以說是天堂了,我們從不曾有過那樣的時代,甚至不知道能否追求到那樣的時代,誒。

說回去外島中的外島,前線中的前線,金門。從台南飛過去航線是橫跨台灣海峽的50分鐘,飛回台北也就1小時10分鐘,但坐船去廈門只要30分鐘....一直知道金門和大陸的緊密聯繫,但真的來到金門,感受還是真切許多。

北山洋樓是當年古寧頭戰役共軍登陸後的指揮部,未經修繕的牆面上至今彈孔密布,導遊說當年打掃戰場整片區域有上百具屍體。比起台海戰事的遙遠想像,這些眼前的傷痛會真切的多。不論是嚴苛的軍管時代,和對岸血脈相連的閩南風俗,還是經濟上離不開的聯繫,比如金門超過30%的淡水是仰賴廈門供給,而不是台灣本島,都注定了金門深藍色的民意,科技發展到現在,地緣仍在政治抉擇中是決定性因素。

去北山洋樓的行程,台灣好行帶團的導遊也挺有意思,一個金門本地出生長大的大叔,他談到台海現狀會說一國兩制其實關我們屁事,大陸又管不到我們,我們的國家是中華民國,共產黨一國兩制他制的到你嗎?只要台灣不獨立,共產黨就沒有戰爭藉口,現在的好日子不過想台獨打仗民進黨可能是瘋了。

生活在金門的話,其實非常容易理解大叔的視角,尤其他還是仰賴觀光業生活,這也是我覺得台灣獨立在中國大陸民主化之前,都只可能是一種思想,一種主張,沒有太大實踐的可能。中國大陸的民主化從來不單是大陸中國人的事情,香港的自由、法治,台灣的安全威脅、獨立主張,都息息相關。不改變中國大陸,一切都無從談起。至於香港獨立那就更是幾近於搞笑了,台灣至少有中華民國的框架,從來就是獨立國家,有軍隊有外交,雖然邦交國已經屈指可數。但香港我不知道拿什麼獨立....回歸之後再怎麼特區,也是中共政權下的領土,怎麼可能獨善其身,誒。

在金門的白天參加了三趟台灣好行的觀光公車,收穫豐富。晚上交了250台幣的報名費,參加了青旅管家妹子組織的小金門夜遊活動,一路向西越過剛修好的金門大橋,駛向烈嶼。在貓公石的海岸邊,視線越過反登陸椿就是一海之隔的廈門夜景。據說以前這裡沒啥遊客,但今年4月金門城隍祭的時候,郭台銘和柯文哲有來看過之後遊客暴增,很多人都來模仿他們看夜景的樣子拍照,當時新聞的標題都是什麼“郭柯一夜情」…

在燈火輝煌的廈門夜景中,最離譜的就是透過望遠鏡看到的“一國兩制統一中國”,這張照片是我用手機對著望遠鏡拍的...“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在大膽島上,下次去金門一定登島拜訪。

管家妹目測不超過25,桃園人,親戚介紹過來金門工作,我問她大選要投誰,她說今年來了金門以後就特別糾結,她越來越能代入金門人的想法了,在台灣的人肯定很難理解。雖然她沒明說,但她的意思應該是傾向於投藍營了,地緣和利益永遠是最現實的考量。

金門有趣的景點太多了,我待了2天完全意猶未盡,下次打算來住一個禮拜....

在這次去過的景點裡,最觸動我的還是馬山觀測站,距離廈門僅1.8km,林毅夫叛逃的地方。

金門四大廣播站之一,鄧麗君坐過的桌椅還在。一邊透過望遠鏡遙望對岸,一邊聽著鄧麗君溫聲細語的廣播,如此熱愛中國的人,卻終其一生沒有踏上過大陸。

身為紅遍中日的歌手,鄧麗君在日本歌壇也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特別那首《時の流れに身をまかせ》,中文名《我只在乎你》,可以說是留學生和日本人社交的必備曲目...

六四事件發生後,鄧麗君日本的演唱會上用日語對歌迷說「我是中國人,無論到世界何處,在哪裡生活也好,我都是中國人,所以今年中國所發生的事情,讓我感到很心痛。一天會好起來的,無論是誰都能夠互相了解的,我深信那一天的到來」。

這支影片在油管很容易搜到,鄧麗君說這番話的是平成元年,同樣是跨越了整個平成時代的願望,此時依然遙不可及,誒…

站在金門總會對兩岸情勢更感慨,要說真的台獨了,金門要不要帶上,如果不帶的話,那算是中華民國只剩金馬地區了,還是就把金門拱手送給大陸的中共政權,金門人到底還是不是台灣人的同胞,無數台商為了走小三通戶籍都在金門。如果真的台海爆發戰事,台灣海峽天塹難越,共軍把金門就包圍了,國軍作何應對...細想都是很複雜的問題。

雖然也有當年共軍海空力量薄弱,未能在建國初期一舉拿下金門的原因,但後期留著金門給蔣介石,更多也是為了保持了台灣和大陸聯繫的通道,不讓台灣就此孤懸海外,自然而然地獨立,台獨的意識形態就會存在非常多的操作困境,毛澤東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是戰略大師。

蔣經國在金門說過一句“無金門則無中華民國”,當年只是為了鼓舞守軍士氣,甚至帶著反攻大陸的遙遠想像,但此時此刻看來,對如今的台灣更有深意,“中華民國「這個認同究竟因何存在,又要如何維持。

這次台灣之行,最難忘,也是最榮幸的,還是在飛地書店見到了陳建民教授和朱耀明牧師。五湖四海,日月星辰,在台北見到這兩位也是感慨萬千。佔中三子來了兩位,還有一位在吃牢飯,誒…

聽當事人親口講述他們做過的事,香港這些年的變化,還是更震撼的。尤其朱耀明牧師談到宗教的意義是付出而不是獲取,雖然我並不信教,但追求自由的體驗,並無二般。每次都這個念頭,我都會想到以宗教信仰般追求民主自由,並最終殉道的劉曉波。

去年底的上海烏魯木齊中路,除了彭載舟「不做奴才做公民」的口號迴盪,我更感動的就是一段流傳的影片中,一個女孩對面前數百人的警察喊道:「我們沒有敵人」。中國大陸民主化後,我能想到最該收錄進中學課本的,就是劉曉波的《我的最後陳述》。

聽完朱耀明牧師分享的創作心路,和陳建民教授相識的往事,我有幸拿到麥克風站起來說了幾句感受,在場大部分是香港人,也有台灣人,陸生,後面有人提問到關於身份認同的問題。陳建民教授回答的非常好,中國人也好,台灣人也好,香港人也好,且不說每個人應該有自己選擇的權利,這份認同不應該是被強加的,更何況很多時候,它們並不互斥。

活動的最後,朱耀明牧師說,維園點了30多年的燭光,不會沒有意義,也是對我這個來到現場的大陸人,最大的鼓舞。

十一天的台灣之行太充實了,即使沒有能趕上任何政治人物的造勢活動,也足以勾勒出我對未來自由中國的想像。最後很推薦台南的台灣文學館,除了精美的日治時代台南州廳,內容佈展更是精彩。

台灣是個很有故事的地方,荷蘭、明鄭、大清、日本、民國,一批批的統治者流轉交替,身分認同更是複雜。但不論兩岸三地,不論追求中華民國大一統還是台灣獨立,我始終認為對自由民主的追求,才能凝聚更大的共識,這是能夠超越國族認同的。

當絕大多數人類能有這個共識,就是我們可以永遠告別戰火紛爭的那天吧,這一天也許永遠不會到來,但永遠值得我們追尋,就如同柏拉圖筆下的理想國。

民國112年12月25日凌晨滋賀大津

CC BY-NC-ND 4.0 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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