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能谈论什么?
刚过去的星期四有两位老友飞离香港,同日许宝强在机场被捕,罪名是勾结外国势力。对于朋友的离开,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其中一位老友曾经咬牙切齿说过绝不离开,最后还是走了,说自己不感概是假的。而对于许宝强的被捕,习惯吗?习惯的,就是一种习惯性的愤怒,如同有无数寄生虫在身体内游走,你感觉到它在乱窜,但是你抓不到它,也没有办法命令它停止。
飞走的两位老友都曾经在社交媒体发表过各种被激怒后的言论,也都曾经和我聊天时气得指天骂地。自从我先走一步后,发现大家都在不约而同的开始清理自己脸书上旧日的足迹,更新的post除了吃喝就是玩乐。单身的老友在Signal告诉我决定要走的那天,我难过着笑说:「你也该走了,你看看你啊,以前FB曾经那么的热烈,现在不是post吃海鲜和牛,就是staycation,这真的是你吗?」看着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斩断香港的一切,我只希望自此一别,尘埃落定,不再漂浮。另外一位朋友是带着儿女走的,就是那种如果不是为了小孩也不会离开香港的家长,看到她一家落地后,在空旷的新家里笑嘻嘻席地而坐,但愿一直弥漫在她心头的苦会慢慢消散。
以前我们是那么频繁地在FB上说东道西、追踪各种新闻,去年有段时间,心灰意冷之下,我亲手把一大堆自己follow过的人和机构逐个unfollow,想着什么时候抽空把自己的post清理干净了,就顺手把自己的账号也关上。直到区家麟被捕,想念他每天的「早晨」,我又开始逐个把一切再次follow,我想我还是不能狠心割舍同香港有关的一切琐琐碎碎,哪怕这些琐碎已经变得欲言又止,隐隐晦晦。现在的我们还能谈论什么呢?我们失去了可谈论的话题,也失去了谈论的勇气,似乎我们的谈论就只剩下Mirror和饮食。
星期五的时候,我仍然没办法从之前一日的混乱情绪中恢复过来。晚上在FB闲逛,看到相熟的大埔区议员刘勇威出了一个post,提到即日的区议会委员会会议,因有山友建议简单修整卫奕信径第八段近玉秀峰一段山路,政府准备把山路一分为二,一半保留原始面貌,另一半修理成木板步道。我看到此post,连续两日的混乱情绪忽然好像找到一个出口, 整个人「噌」一下就被点着了,气得猛力敲打电话提出质问:「为什么要修?维持山野原状不好吗?我最爱这一段了,比走阶梯有趣多了。」刘议员秒回我:「不是整段换,只是当中一边希望不同程度的山友也能享受行山的乐趣。」
我真的感到生气了,山明明在那里自己过得好好的,你要去动它?非得要去动它? ?香港变得还不够多吗? ? ?为什么还要去改变这些难得我们还有可以保有的东西? ? ? ?这种感觉就如同有人趁我离家之际上门来抄家一样。山径本来就分等级,没有能力就不要勉强,有能力的也应该衡量天气再决定是否自行前往。难道为了让所有人都轻松上狮子山,就要铲平狮子山,开一条宽阔大道出来吗?人在大自然前面,应该是顺应的态度,而不是一副与自然斗其乐无穷的姿态。嫌山路危险,走自己家的楼梯就好了嘛。
卫奕信径光听名字就让人有种无比恋殖的感觉。卫奕信是第27任港督,是一位颇具争议性的港督,任内毁誉参半,有了比较后,他的「毁」,在我眼里也排不上头几位了。卫奕信径是香港第二长的远足径,是为了纪念热爱远足活动的卫奕信而得名的。卫奕信径从香港岛南边的赤柱蜿蜒至新界东北的南涌,全长78公里,分10段,翻山越岭贯穿8个郊野公园。我们在香港的家就在卫奕信径第8段的脚下,临近我们家的那一段山径又被称为九龙坑山径,是陪伴我家小朋友成长的乐园。九龙坑山径的大部分路段,政府已经铺设了「完美」的水泥阶梯,就像一条丑陋的伤疤横在九龙坑山的山脊上,只有上玉秀峰一段保留了原始的山径──纯粹的黄泥山路,是一种难得的野趣。我们家小朋友读幼稚园的时候就已经爬上去了,每一次征服这段略有一点陡峭的黄泥山路,都能为他带来莫大的喜悦,更加不用讲抵达峰顶后,山海连一线的360度展望,实在是我心中爱死了的那副香港的样貌。
说回我们的刘勇威议员,他是少数从区议员宣誓DQ中幸存下来的非建制派议员,现在应该是他的第二个任期了,他的两次当选都有我投下的一票,他一直都兢兢业业为居民服务,我们都看得到,也喜欢在路上碰到他的时候,和他交流本区的问题或者提改进意见。想起2019年的区议会选举,大埔区所有区议会议席都由非建制派议员取得,那时候我们自己把大埔叫做「黄」埔,我们大埔人都很彪悍也很团结。我以为刘勇威身为大埔人应该很了解我们的想法,但他这一次的post却获得133个愤怒,应该是他议员生涯里最不堪的一个post了吧。大家在刘议员的post下面提出五彩缤纷的反对意见,有一种久违的不吐不快的心旷神怡!当我看到有居民说,不想再同刘议员辩论下去,就是想反对修缮,问有什么途径可以反对,我忍不住嘴角往上翘,哎哟,亲爱的「黄」埔人,今晚找到地方撒撒野了呢!谈论一下反对山径的修缮应该不至于违反宇宙大法吧?但......谁知道呢! ?不管了,让我们先谈论了再说吧,因为现在想找点什么可以大声喊反对也真是不容易啊!
当我在刘勇威议员的psot下面撒野和围观热闹一轮之后,才忽然想起来,我已经不在大埔居住,隔着海有我什么事? 2020年时,看着准备参选立法会议员的心仪选手一个个被DQ,我就已经知道香港不会再有真心的选举了,因此离开香港前,我没有忘记向政府的选举事务处发出取消选民登记的申请,自己自动取消选民资格。所以说,我那么热火朝天参与讨论真是有病,手中不但连选票都没有,我什至连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走卫奕信径都不知道,痴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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