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医院堕胎却被挡在门外,日本再传越南籍技能实习生因遗弃胎儿被判刑
2020年11月,在广岛县东广岛市,从越南北部北江省以技能实习生的身份来到日本工作的スオン・ティ・ボット,在宿舍产下一子后没有妥善照顾好孩子,孩子死后将宝宝埋在宿舍院子,隔日被以「保护责任者遗弃致死罪」与遗弃尸体罪(死体遗弃)遭逮捕。
本案在事发1年半后,迟至今年5月才开庭审理。连续6天的开庭过程,挖掘到更多当初新闻没有报导的内容。虽然最后结局是,她被判惩役3年、缓刑4年,但连法官都很同情她的遭遇。
本案与本站过去报导过「越南籍技能实习生死产变遗弃尸体罪」的新闻,都是发生在2020年11月(生产日期只差4天),分别是在熊本和广岛县的越南籍技能实习生。两起案子具有高度相似性,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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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孩子,准备飞日本工作的单亲妈妈
スオン・ティ・ボット的老家在越南是种稻的务农人家,妈妈在她小时候曾到台湾工作。和前夫生有一女的她,原本在越南的成衣厂工作,但离婚后前夫没有依约每月提供赡养费,为了要撑起家计带小孩,决定以技能实习生的身份飞往日本工作。
但这一路上并不容易,除了要筹备旅费、日文课程的费用,和越南的仲介借了150万日圆左右之外,原本想要应征制造类的工作却怎么样都过不了,只好把申请业种改成农业,到了第7次终于申请成功。在2019年12月飞往日本广岛县东广岛市的蔬果公司ベジスタイル(VEGESTYLE)采收蔬菜。含休息时间,一天工作9个小时,每个月可以赚10万日圆左右,每2个月她就会寄18万日圆给越南老家。
她在蔬果公司工作期间,基本上没有出什么状况,公司的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很认真,她也说公司的人都对她很好、很友善。不过她虽然在来日本前学了半年的日文,来到日本后也有1个月的培训课,日文程度还是只有简单的问候语而已,不常和日本人员工对话。
抵达日本后认识了新男友
抵达日本没多久后,她认识了同样在日本工作的越南人技能实习生,迎接人生第二春。 2020年3月,她发现自己的生理期一直没来,觉得应该是怀孕了,便跑了2间妇产科。
第一间诊所:建议换到大医院
第一间是位在广岛市内的妇产科诊所。当时日文能力完全不足以一个人就医的她,到了诊所后拿出健保卡,透过手机翻译软体及打给会讲日文的越南朋友,告诉诊所柜台:「想确认自己是否怀孕。」这间诊所的柜台听懂她的诉求,帮她安排看诊。不过进到诊间之后,她就没有使用手机翻译软体了。
当时医生明确告诉她,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想一下是要把孩子生下来,还是要堕胎,要堕胎的话要在怀孕22周以前。医生还告诉她,这间诊所没有这些设备,所以建议她到离住处比较近的另一间医院就医,并将医院的名字写在纸上递给她。
事后才知道,当时她以为看诊期间不能使用手机,所以没有拿出翻译软体,医生说的话也只听懂一小部分:她知道自己真的怀孕了,也知道医生的意思是要她到另一间医院就医,但她没有听到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第二间医院:没有口译同行就不给看诊
过了1、2个星期后,她独自前往第一间诊所推荐的东广岛市的医院。原以为可以和上次一样,带着健保卡、透过手机翻译软体及话筒另一端的友人,就可以顺利看诊,却在预约就医的柜台碰壁。
当时她透过手机翻译软体及话筒另一端的友人,试图告诉柜台自己想要堕胎,虽然不确定翻译软体翻得对不对,友人又是怎么说的,只知道柜台说:「没有口译同行的话就不行」。她只好摸摸鼻子,回答:「好的(はい)」,便离开医院。
随后,她想要找日文能力比自己好的越南同事,或是男友一起去医院,都被拒绝。
临盆前再次就医又被拒绝
就这样过了半年,来到2020年秋天。当时已经接近临盆了,她觉得肚子里的宝宝前一阵子还有胎动,但近期却没有动静,而决定再去一次上次去的医院。虽然说第二家医院比第一家诊所近了点,距离宿舍还是有8公里远。
到了医院柜台,和上次一样拿出了健保卡,在问诊单上写上了名字,再透过手机的翻译软体告诉柜台:「想知道宝宝是否还健康」,再度被柜台以「没有口译同行就不行」为由拒绝。
《共同通信社》的记者重冨文纪找到了这家医院,询问当时的经过。医院只是淡淡地回说,她没有就医就没有纪录,没有办法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有到过他们医院。
在法庭上,辩护律师问她当时为什么不去别家医院看诊?她透过司法通译说:「就算去了别家医院,我听不懂日文,也没有办法就医。」面对律师问她遭同一家医院拒绝两次的感受,她答道:「觉得很难过,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讨厌。」
到了生产的那一天
11月11日,她一如往常地工作,但一早就觉得状况不对,提早回宿舍休息,在宿舍一个人产下一女。很担心小孩的哭声会被外界听到的她,先用长14公分宽5公分的胶带把小婴儿的嘴巴封了起来,便用尽最后的力气到厕所冲洗一番。再次回到房间里时,小婴儿已经断气了。
她将小婴儿的遗体放进纸箱里,在宿舍的庭园挖了一个洞,将小婴儿好好埋葬。隔天,她到公司后和同事坦承一切,大家到庭院里真的挖到小婴儿的遗体,立刻通报警方。
法医解剖的结果,小婴儿的死因应为窒息或失温。当时她只有将小婴儿的嘴巴封起来,没有盖到鼻子,但考量到小婴儿才刚出生1–2小时,无法判断这是否为造成小婴儿死亡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当时屋外的温度大概12–13℃,小婴儿一出生后,她并没有帮小宝宝清理附着在小婴儿身上的羊水或血液,也没有用毛巾包起来,就这样放在木地板上。小婴儿确实有可能因为身体上的水气蒸发时,带走部分体温,渐渐失温而死。
法庭上的新发现
东窗事发后,スオン・ティ・ボット随即遭到逮捕。起初她有意留在日本继续工作,但随着诉讼时间拉长,迟至今年才开庭,她在开庭前只想快点回到越南工作,觉得这一切让她很疲惫。实际上,她在判决出炉的2天后,便立刻搭机返国。不过长期追踪这则新闻的记者们都注意到,疑似是她的监理团体刻意尽快安排将她送回国,拒绝让她和支援团体与记者们有碰面的机会。
话虽如此,在诉讼的过程中透过日越通译的协助,也发现了很多事前没有发现的事情。
失职的公司与监理团体
スオン・ティ・ボット抵达日本没多久后便发现怀孕,当时她身上还有100万日圆左右的仲介费还没还完,深信「一被发现怀孕就会被送回国」的她,根本不敢和公司或监理团体(相当于移工在日本的仲介)坦承怀孕的事实。
诉讼过程中也发现,本案当事人所属的公司(ベジスタイル)及理应要照顾她生活大小事的监理团体「もみじ协同组合」,事前并不知道她怀孕。更正确来说,每个月拜访她一次的监理团体,只有确认她的工作状况,并没有顾到生活层面。至于公司,在当事人生产前一个月,就有公司职员通报老板,当事人的肚子好像越来越大,社长却以为她是来日本之后越吃越胖,根本没想到怀孕的可能性。
消失的男友们
法庭上还确认了一件事情。她当时同时和2名越南人技能实习生交往,所以发现自己怀孕的当下,她并不知道孩子的爸是谁,告诉两个人自己怀孕后,男友们虽然说:「我会想办法负责」,但没多久两个人都失联了。本案审理期间,也没有传唤男友们出来当证人,所有照顾宝宝的责任全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在现场旁听的《RCC中国放送》记者冈本幸便质疑,难道只有母亲需要负起保护责任吗?
其实她并不想怀孕,她也希望能做好避孕措施,偏偏男友不想戴套,只能想别的方法。原本她以为,在日本可以和在越南一样,在药局轻松买到事后避孕药,没想到找半天却找不到事后避孕药,还真的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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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越南技能实习生状况的神户大学国际协力研究科斉藤善久副教授认为,不可能禁止技能实习生在日本工作期间不能发生性行为,那是不是至少在技能实习生刚来日本第一个月的讲习期间,应该要告诉他们在日本取得避孕用品的方式?今后才不会又陷入「以为可以买,结果却买不到」的状况。
法官:当事人的状况值得同情
5月31日,广岛地方法院的三村三绪法官判スオン・ティ・ボット「保护责任者遗弃致死罪」有罪,得缓刑4年。
判决书上指出,虽然犯罪行为本身相当恶质,但技能实习生误以为一怀孕就会被遣返回国,不敢和周围坦承怀孕的事实,公司和监理团体如果多关心当事人一点,也许就能避免当事人走向孤立生产的命运。当事人直到生产当天,在社会上陷入孤立的状态,值得同情,将本案的犯案责任一切推给当事人实在过于苛刻。
技能实习生在日本生孩子有多难?
本站过去就曾报导过,不论是基于《 技能実习适正化法》或《 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理论上在日本的技能实习生也适用日本的劳动法规,雇主不能因为员工结婚、怀孕、生产等理由给予差别待遇。当然也不能因为技能实习生怀孕,就开除技能实习生。但实务上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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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技能实习生遇到非常好的雇主,愿意协助当事人生孩子,但技能实习生一签只有3年,产假、育婴假加加减减,根本没有几天可以工作。多数的技能实习生到日本工作前,多半会预借一笔仲介费,如果在日本怀孕生小孩,就算申请到产假,费用加加减减,很可能赚不到可以还清仲介费的工资,更别提想要多寄钱回老家。这种情况对于雇主或监理团体(技能实习生在日本的仲介)来说,多半会劝退,让技能实习生提前结束技能实习,直接回母国生产、带小孩还比较实在。
不仅如此,技能实习制度根本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到技能实习生有可能怀孕」,就算技能实习生在日本工作期间怀孕生子,目前相对应的配套措施及救济方式相对来说还不完善。如果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有了解相关救济制度的人,协助当事人及宝宝完成相关行政程序,很有可能会错失宝宝的签证申请(*)与产假、育儿津贴等福利与保障。
*虽然「技能实习签证」不允许技能实习生携带家眷到日本,但目前如果是技能实习生、留学生或特定技能1号等「不能携带家眷到日本」的女性「在日本生下孩子」的话,只要即早有了解行政程序的人员协助处理,可以帮宝宝争取到「特定活动」签证。在日本以外的地方生产(例如回到母国生孩子,再入境日本),则不在此限。
日本政府终于展开调查
根据厚生劳动省的统计,2017年11月到2020年12月至少有637名技能实习生因为怀孕选择中断实习,当中在产后有继续完成实习(aka 移工工作)的只有11人。据信多数案例皆是因为不了解法律制度,在知识不对等的情况下被迫回国。此外,这份统计仅限于监理团体有向上级回报的数据,实际情况应该还有很多黑数。
于是乎,出入国在留管理厅与厚生劳动省终于在本月向媒体透露,近期已经向日本境内约490名技能实习生展开调查,掌握技能实习生是否有被迫签署「一旦怀孕就会辞职」的文件,或是否有听闻其他技能实习生因为怀孕导致非自愿离职、是否了解怀孕相关社会福利制度等实务状况。据信这是日本政府首次就此展开调查。
本文同步刊载于石川カオリ的日本时事まとめ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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