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是一部带有一定幽默感的血腥、友好、美丽的电影。

陳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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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上个世纪的一只血腥、友善、美丽的黑色幽默切片。 (台译《杀人一举》/中译《杀戮演绎》)

《杀戮演译》或《杀人一举》(The Act of Killing,2012),一部有着血腥、平实友善、美丽场景、 丰富色彩和黑色幽默的纪录片,主要围绕着安华刚果(Anwar Congo)--这个整部片里怎么看都是个很时尚的人物,以电影摄影艺术(cinematography)的角度来说,许多画面确实整合了整个团队(包含印尼剧组和被摄者)在美术设计上的考量,不输某日本导演诸多年前的华丽巨作。只能说幕后工作就是幕后工作,他们的成品就是我们眼前的作品,让人分不出来到底是印尼人本来就对色彩敏锐,还是专业的美术团队恰到好处地运用了当地的素材,总而言之,片长却看起来不长,寓意以外充满着可以想像的空间,对杀人者的内心世界,对只要当时是反抗军政权而一律被视为共匪来捕杀的人们,在肉身不堪受逼供而灵魂体将转向解脱时,中文世界说回光返照,也许就是种种他们得以凭借跳出人界的荒诞残忍的苦难而跃升的可能。


影片萤幕撷图
影片萤幕撷图

片子开始应该是一种印尼人的天上和谐,至少我们现在先这么理解了,片子开始没多久就是导演约书亚和安华刚果的第一次会面(台湾版影片08:12 - 11:39),这个面目没有凶光的老头,用说的、用做的非常详细回应了导演的要求。最劲爆的是老头完全自若地对着导演、对着镜头、对着在场的另一个人说他如何能做到那样的血腥任务,他说那些时候:

我试着用好音乐...跳舞...忘记这些事感觉开心来一点酒...
一点大麻...
一点...那叫什么?快乐丸,X-tasy
我喝醉时,像飞起来,感觉很好

然后就看他开始跳一段恰恰。恰恰恰。 (10:44 - 11:39)

影片萤幕撷图:安华刚果跳恰恰。整段画面上的两个人是在笑的,判断拿摄影机的这边可能脸上也挂着笑,右边那位先生是先暂停,等下会继续笑。

原来如此,所以才干得下去。为了不要剧透,不要妨碍人们用自己的历史文化背景去理解这个人,这边只能先这么说。


上个世纪在各地为了反共而出现的民主都是个幌子,是来忽悠的


有美国扶植支持的在物质生活上比较快上轨道,但说会被扶植的也还是枪杆子政权,比如台湾蒋介石本来是中国大陆内地中军阀的一个,他认真起来有时可能还是会忘记已经是民主国家了,不能随便赐死--把谁谁拖出去给毙了。

各地都有本来地方上的大头、地头、角头,比较不受降于地方政府或外来政权的管辖;这类地方上的角色也可能是大地主、仕绅,掌握资源跟地方政府比较有关系的,反正他们下面都有很多靠行吃饭的人,很多很多比如香港反送中期间,穿着白衣在元朗,看到像和穿黑衣有关的人,就动手毒打;在台湾彰化溪州也曾经因为镇公所秘书妨碍某势力家族的在地事业,当在地青年想引进外来动物保护专业,把镇上一块地规划成流浪动物训练中心,让流浪动物可以被收养训练本来是一件美事,但某势力家族就多方阻挠,当镇公所要向地方居民召开说明会的那天,不但场地门开不了、当场没有太多在地居民,除了本来请来的外地动保人士,还又从外地来了一大批耍狠的,最后果然流血收场,小地方的一桩事件"成功"上了新闻,可惜,流浪动物训练中心还是没成, 地闲置一两年之后变成一个小小地方很讽刺的大大停车场。以上,可以被统称黑帮黑道的这些,到底又跟一个合法国家的政权有着什么关系?


关系都是发展来的,各地各国不同,在片子里我们可以窥见印尼的情况,小孩子太多养不起养不活,或者没办法去上学的,在台湾有听闻送去宫庙的,或者跟着谁谁去干活,在印尼五戒青年团(Pemuda Pancasila Youth)是个准军事组织,虽然不是政府单位--中文维基更有趣地介绍说是"半官方政治流氓(preman)组成"--可以跟着混还是比去城里吃人头路有发展吧! ?


这个面向网路上已有另一篇好文可以参考,他文里有提的我这儿就不说了:
【杀戮一举,遗绪不断:历史、黑帮与印尼地方社会】


如果你还没有马上要去看这部片,那我们就来想一想也很重要的第二个问题:什么人可以为了什么重大原因,徒手杀那么多人?很多成功杀人的,如果不是出于长期积压忍受着的愤恨,就是出于极度的恐惧,因为太害怕被杀、害怕身边亲人受暴受伤所以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这两样安华刚果都没有,在那些战争杀人很不眨眼的年代,很可能制造一些人早就习惯流血暴力和生命失去,也养出一些先天不具备道德和神圣观念的人观--有些杀人是必须的,但我们很难去说有些人该死,因为太多杀了很多却也没有该死的--不论是国家、军队和个人的杀了很多人,没有被追究的都太多了。


1994年在非洲卢安达,本来联合国的在地部队有机会阻止,至少不会让他们从四月一直砍砍到七月,"砍"了八十万那么多人。你没看错,巴尔干半岛和中东都是枪炮弹药,非洲穷,所以是用刀子砍人灭族,那是人类历史里非常极端的、两次世界大战以后,仍然在把残忍推向疯狂的年代。

事件是那年四月一架载着卢安达总统的飞机被打下来几天后,杀人报复行动开始,美国驻联合国的大使,一位"作为人类不幸"的女士,就要美国国务院主导赶快把当地的联合国维和部队撤走。联合国第六任秘书长布特罗斯- 盖里(Boutros- Ghali)竭尽所能,也向三十多个国家元首写信,却没能说服非洲各国政府提供他派兵前往卢安达,五月快结束的时候,纽约时报刊出【布特罗斯- 盖里愤怒谴责各方没有拯救卢安达】 ,他说这是一个丑闻。

但后来不知道美国国内消息怎么放的,说是秘书长要撤的--那个年代联合国还被当成是美国的后花园,什么不好的事情在自己国会不会过的,就去用联合国来运作,这位冷战后第一个代表非洲的秘书长并不是那么听话的角色,所以美国方面是一心要干掉他,作法当然就是政治领域里的各种手段,包含要兵不给兵、要预算,大国都不缴会费,并持续制造不利于他的新闻标题--去查就看到人们(接收美媒新闻的)竟然为卢安达的大屠杀在骂布特罗斯- 盖里,柯林顿政府的外交很弱,但是他们国际事务不管出什么包,都可以赖给联合国秘书长,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作法,让我们看见脑袋不怎么灵光、不算聪明的政治圈人物竟然可以搞这种飞机,权力很大啊。 2014年卢安达档案解密,柯林顿白宫内部有百多封不敢公开的电子邮件。 2016年2月16日93岁的布特罗斯- 盖里辞世。


法治是必要之恶?


于是人类积极培养道德感和用法治,希望加强人与人的社会的稳定性,想为人类乱杀人的失落补回些什么,也许是正义,我们明白这是人类的人性有正义感使然。

但法治其实补回的是一个司法体系的运作,是假设人类组成的司法体系的运作可能符合天道人意,或者至少不会出错。人类在科学、科技蓬勃发展之后,似乎更进入一种相信完美的笼罩之中,只有从人如何可以适应机械开始思考、着重人类因素(human factors)的人体功效学、人因工程学(Ergonomics, Human Factor Engineering)才从"只要是人类,就是会犯错"出发,去明白会犯错的原因,包含生理基础,在危急的情况下,人的本能倾向会如何反应,可能会和平常的时候自以为的合理反应很不相同,在设计机械、机制和使用流程上,是以人为优先,不是人要去适应机器,所以后来有在人体工学上的产品应用,岔题一说,在人体工学上的发展不知道是不是走偏了,或者事前的研究是否都着重在某类种的人体上而不是像我这样的亚洲女体上,所以越标榜人体工学的越不舒服越难用。


『我们必须承认人有缺陷,总免不了粗心大意。必须知道将意外事故仅归诸于「人为因素」是于事无补的。重点是找出这类人为因素,在制造物品之先就从设计上预先考虑到人类能力上的限制,来减少意外事故的发生,更进而增加工作的绩效。 』--Quency Chen的部落格


相信"只要是人类,就是会犯错",并不等于人类不能拥有一个司法体系来运作,前题当然是大家有共识,允许共同找出人类会错判的因素, 让法院、代为执行国家法律的司法人员明白他们是机关、是个人,不是白纸黑字的条文本身,接受在司法体系的运作过程中,案件到他们的位置上可能常常会发生某些类型的判断错误,才可能安排补正或其他的后续, "可以犯错、 接纳指正"是关键,让人类组成的司法体系仍可在持续的自我修正中运作,达成共同目的。

但毕竟天道是天道,人意是人意,民意恐流于民粹。在现在以各国法律各自为政的情况下,仍然有些人是必须死的,司法体系的"可以决定该杀"成为"有些人该死的"必须,即充分且必要条件。事实上所失落的很有可能并不是人类自己能够透过这些方式去补回的,给该死的死了,就充实道德了?替天行道?神圣的观念?


一种生命的不可侵犯性


神圣的意思很有可能是一种生命的不可侵犯性。任何生命的可不受人类的任何形式侵害的一种护卫,那种因为人类自己心里和意识知道的不可轻慢,而不会(被)侵犯。


国际...不是没有采取行动,但印尼并不在...,所以那些杀很大杀很多的印尼流氓,安享他们后来的日子,不必在法治的体系里头、在国际间跟人们周旋。

整个片看下来,到底什么可恶什么该死?整片安华刚果身边常跟着一个陪侍着他的"喽啰",赫尔曼(Herman Koto),准军事领导--可能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要顾身材,等肚子大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的,应该是没有参与过屠杀的一位先生,他要为导演和当年的安华刚果安排找人演出实况,只是不管怎么演,看起来都和我们小时候的电视剧是一个样板,什么什么外来军队屠杀本地良民、奸淫掳虐、怎样怎样哭天呛地,参与演出的常民老弱妇孺很配合用尽全力,在喊卡以后还一度气虚无法平复,但,看在眼里,怀疑在心:怎么可能都是这样! ? --这个赫尔曼在片子里之体贴和另类(屡扮女装)得令人惊讶,跟安华刚果不如预期不像个杀人魔一样,这两个反而值得细细品味的角色和他们之间的互动,成了这支片子最妙的地方。

Anwar Congo & Herman Koto in 《The Act of Killing》

片子走到最后,回到导演和安华刚果初相遇的、那个安华刚果说这里有很多鬼魂的阳台,收尾整段也许是像个寓言,允许人们有各样的解读,天空看守所目前倾向认为:那是安华刚果以他的身体作了他能的、诚实的表白,如果要视为忏悔,也许他并不会反对。


以下选自洪健伦作的导演专访,载在Giloo纪实影音平台。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堂而皇之登陆印尼拍片的美国纪录片导演」。拍摄大屠杀题材对于印尼人太敏感,甚至可能赔上性命,因此,是他们决定了这个计画,并且指派我做为众人代表。不仅如此,和我并肩作战的还有一群勇敢且睿智的幸存者、电影工作者与社运工作者,这群为数60人的团队为了让一切成形,大家甚至都牺牲了自己的工作。而身为外国人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找到合适的加害者,用戏剧化的方式,呈现他们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在防卫机制下编织出来的吹嘘与幻想。因此,我记录下他们的种种大话,向他们举起一面镜子,我要照出的不是1965年发生了什么,而是他们至今仍由罪恶感与腐败所驱使的故做姿态,不断假装大屠杀是英勇的事迹。这面镜子照出当权者的恐惧与虚妄,揭穿了他们的漫天大谎,让人们再也不必附和这个谎言,因而新的空间才能被打开,让大家开始诚恳的讨论关于大屠杀的记忆与种种。 』

『班查西拉青年团的前任领袖安华・刚果(Anwar Congo)则是我拍的第41位加害者,我在2005年七月认识他,在他身边一拍就是五年。在此之前,我对每一个被摄的加害者,都只花一天到五天拍摄。我跟着安华拍了很久,因为我感觉他的痛苦比较接近意识表面,其他的人都像《沉默一瞬》河边那一幕的两个男人一样,不断用他们的吹嘘抗拒事实。安华跟他们不同,他谈论自己的痛苦,告诉我为了不让自己崩溃,他多年来寄情于狂饮、嗑药、跳舞。所以,当我们在他当年行刑的天台上第一次见面,他上一秒还在示范如何杀人,下一秒却在炫耀自己的舞技。当下我赫然领悟,或许他们的自吹自擂其实是一种防护机制,而这些吹嘘与创伤只是硬币的两面,那不是骄傲,而是骄傲的反面。因此,我花了五年拍摄他,完成了《杀人一举》,接着才从2012年开始拍摄《沉默一瞬》。 』

『回到安华拍的电影,我认为他们搬演的不是当年英勇事迹,而是加害者们为了让自己心安而编织出来的谎言。因此,这些幻想的场景就是谎言的化身,它们也决定了这部电影的形式。从这方面来看,《杀人一举》并不是一部真正的纪录片,它应该是一场狂热幻梦(fever dream),而且还是一个艳光四射(flamboyant)的大梦。毕竟,这部片讲的不是1965年的大屠杀,也不是政治腐败,而是这些人的逃避与内疚。从中我们可以看到,我们人类到底多会欺骗自己,为了逃避罪恶感,我们打造出华美、晶莹剔透、完美而近乎惊悚的谎言。就这点来看,它的确是一部「金光戏」(flamboyant film),它的超现实感来自于一个凡夫俗子希望透过捏造谎言与幻象来认同真实的欲望。残酷的是,我们其实都会这么做,只是方法各有不同。 』

前往详全文: 【狂妄吹嘘与道德恐惧症的一体两面:专访《杀人一举》与《沉默一瞬》导演约书亚・欧本海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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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看到:在郝建给BBC中文网写的剧透文,才知道我这通篇台译安华刚果的中译是安瓦尔·冈戈, 【《杀戮演绎》对中国式忏悔的意义】文里有多一些我这篇没讲到的安华刚果的部份,可看完片以后去阅读。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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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姸名為了和寫文章的人交朋友而註冊的台灣小國島民...。目前地表人界的稱謂是天空看守所所代。37歲的時候決定作37件沒作過的事情,意外成為習慣,終於也作了煮婦:進廚房、上傳統市場,尤其喜愛在地食材和各式異國的平民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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