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爐小炒:“消失的青春“:針對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措施的背後|圍爐·Cit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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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年來,關於管控未成年人動畫和遊戲活動的話題探討一直熱度不減,但這種管控似乎缺乏合理且權威的規範。 文創工作者在針對未成年人打造作品時,被迫“帶腳鐐跳舞”,不斷進行自我審查。

自今年來,關於管控未成年人動畫和遊戲活動的話題探討一直熱度不減,但這種管控似乎缺乏合理且權威的規範。 文創工作者在針對未成年人打造作品時,被迫“帶腳鐐跳舞”,不斷進行自我審查。 “針對未成年人創作”的初心是否值得他們犧牲部分創作自由? 是創作者權力為上,還是受眾權益優先? 那些並非明確針對未成年人創作,而受眾卻以未成年人為主的動畫作品,是否也應接受同樣的限制? 當前環境下,未成年人所接觸到的網絡資訊已經“過淨化”,為何仍會被貼上不健康和有害的標籤? 家長舉報遊戲動畫,究竟是致力營造健康的資訊環境,履行保護孩子的職責,還是意圖將此責任推卸給社會? 網絡亞文化對於未成年人而言,更大程度上是一種消遣管道,還是獲取認同感的精神依託? 未成年人作為“網絡高山族”,與作為“網絡移民”的家長在對於當今網路環境的理解上本就存在差异。 這種資訊不對等,使得各方難以提出一個合理的應對措施。 文創作品畫面趨於“溫和”,對網絡亞文化的規制與下架措施卻愈演愈烈——如此這般的局面,值得我們思考。 在本次小炒中,討論的“未成年人網絡保護”特指未成年人受網絡亞文化影響的保護,如下架含有“血腥暴力”情節的動畫和遊戲,限制未成年人遊戲時間等。 我們將注視其形式,探究其內容,反思其內核。

21部動畫存在1465個問題

1“樓閣”

作為被保護者的未成年人

“孩子們的心很柔弱,可以被扭曲成任何樣子,而一旦扭曲變硬,就很難復原。” 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中這樣提到。 對此,你有什麼看法? 未成年人接收的網絡資訊對於三觀是否存在影響? 家長的言傳身教和動畫、資訊即網絡亞文化的潜移默化究竟是何種關係,什麼才是佔據形成三觀上風的因素?

Elina |對未成年的正確引導是必須的,但先不說動畫片對於未成年尤其是低齡兒童的引導占比多大,所謂代表的動畫片其實並不定位為暴力、血腥或色情,而是具有一定教育意義和較大娛樂意義的。 其中出現的危險鏡頭也經過調整,一般未成年人去主動模仿的可能性不高,低齡兒童則更可能在家長的陪同指導下觀看動畫片。 再者,未成年人尤其低齡兒童更多時間生活線上下,親人、朋友與學校才是其構建價值觀念與行為動作的主要影響源,解决家庭和教育問題似乎是更為根本的。

zhang |然而現在越來越不能忽略網絡對於未成年人價值觀的影響。 已經有很多事例(比如去年討論的藝員選秀)證明了網絡對未成年人價值觀念與行為動作的影響不可忽略,甚至對於有些人來說,已經超過了親人、朋友和學校的影響。

Teresa |我講一個實例,我弟弟,我們曾經帶他去看過一些含有爆炸鏡頭的電影,回來後他會說起電影中的鏡頭讓他很害怕,那些暴力鏡頭的影響確實會有。 主要是小朋友接受不了那種場面,模仿我看不一定,但是多少會對心理產生一定影響。

Steph |確實,我小時候也看過一部可能是R級暴力血腥的電影,至今還有心理陰影。 而且在我國分級制度沒那麼完善且真正執行起來有一定難度的情况下,網絡保護對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保障確實有較大的意義。

zhang |然而將涉嫌暴力元素或文宣不正確價值觀的作品無差別下架,不見得能解决問題,因為這也是未成年人瞭解社會、學習分辨是非善惡的途徑,下架這些作品反而會使他們的認知更加狹隘。

R.z |誠然,暴力元素僅僅是一種表達方式,或者說僅僅是對現實的戲劇化詮釋。 未成年人有權利得到保護,但亦有權利瞭解世界的黑暗面,並在此過程中形成價值判斷能力。 溫床中的脆弱心靈如若面對冷酷現實,反而因為“彈簧效應”更容易產生異變,誠如米蘭·昆德拉《生活在別處》中詩人柔弱的純淨詩境被摧毀,最終導致個人被徹底摧毀。 更何况“物以稀為貴”,一味圍堵會增强好奇心理,明面上的諸多禁止,反而增强了誘惑力。

Steph |同意。 如果我們讓面向未成年人的網絡作品都完美無瑕、充滿正能量,那未成年人會不會越來越活在一個美好的泡泡裏,缺少甄別資訊、處理負能量的能力? 未成年人可以有權利選擇接觸一些適度的血腥暴力內容,瞭解社會的“背面”,塑造一個完整的世界觀,而不僅僅生活在保護者盡力想營造的虛偽的美好中。

顧陳|確實,未成年人總有成為成年人的一天,如果在此之前將所有未成年人一併考慮,為他們塑造一個相較完美假像,那他們真正步入社會時,會出現一系列問題。 應該教會未成年人甄別是非的能力,而不是僅僅將他們圈在象牙塔內。

下架動畫:《成神之日》

2“亞文化”

遠離現實的第二天地

從《斯佳麗》(可看作《飄》的續集同人作品)到227事件、耽改影視下架,再到“二次元”逐步破圈……在亞文化的一方天地裏,大多數未成年人只是將其作為消遣,但也有少數將其作為獲取認同感的管道,乃至自我價值感的依託。

童不四|的確,在一些類似於ao3、lofter的同人圈子中,很多未成年人因為共同的興趣愛好而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現實世界以外的朋友圈; 還有一些未成年人憑藉自己創作的同人文和同人圖收穫了成百上千的粉絲,收穫了現實世界裏所缺失的認同感和自我價值感。 但是這種情況也導致個別未成年人流連於網路世界而不願回歸現實。

. Rex |這樣沉迷動畫、遊戲等二次元文化的現象等價於人生失敗,這是亞文化圈內也承認的。 未成年人接觸這些,對他們的未來發展極其不利。

zhang |不知道上面所說的沉迷是指什麼程度的沉迷, 如果你指的是過度沉迷(或者說網路成癮)的話,這只是極端的情况,而且與心理問題或家庭問題等其它因素有關,不能完全歸咎於動畫遊戲作品本身;而如果是指像大多數人那樣適度沉迷的話,就不能說這對於未來發展極其不利。

顧陳|並不一定接觸網絡亞文化、小眾文化就會沉迷於此。 誠然,確實有過度沉迷其中的個例,但不能以偏概全,也沒有“二次元文化等價於失敗人生的價值觀”這樣偏激的說法。

Elina |接觸不等於沉迷,二次元文化也不等於失敗者們的人生價值觀。 觀看動畫和接觸遊戲都或許可以為未成年們提供日後發展方向。 隨著現在國漫和電競的崛起,這或許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但沉迷定不可取,在任何事情上的沉迷都是不提倡的。

3敬自由,敬創作

資訊與創作者

對未成年人來說,還不完善的分級制度和大量針對成年人的作品,會對其產生某種程度的心理影響; 但對於創作者、家長和社會來說,又是另一番視角。 我們可以來探討一下這些針對未成年人的網絡保護措施涉及的人群及相應的影響。 這項政策背後牽涉到未成年人、家長與社會、創作者等人之間的權益博弈。 我們不妨先聚焦到這些動畫與遊戲背後的創作者身上。

除卻那些明確面向未成年人群體的創作,其實很多作品的受眾對象並非那麼清晰。 如大量動畫的主要受眾雖然是未成年人,但其創作者的初衷卻是面向成人群體。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措施會對創作者產生什麼樣的限制? 以創作者犧牲創作自由來保護未成年人合不合理? 是應以未成年人權益優先,還是創作者、作品本身受眾權益優先?

zhang |這樣的措施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卻犧牲了創作者的自由。 而且這幾年國產原創作品剛剛興起,這樣的限制會使創造環境越來越嚴苛,不利於文化發展。

Lumi |從創作者角度來說,他們創作這個被社會定義為有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不良內容”,或許並不是出於博眼球的目的,也許它是個重要的思想、藝術表達輸出口。 以暴力元素為例,創作者或許是想借暴力元素反映社會現實/輸出個人觀點,又或許是想傳遞某種暴力美學(如吳宇森的電影)。如此扼殺創作者的表達通路會對作品本身的質量產生嚴重影響。

顧陳|是的,比如之前的動畫電影《白蛇緣起》就主動捨棄了未成年人尤其是低齡兒童這部分觀眾,在這個基礎上,創作者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對於有一定辨別能力的觀眾而言,也獲得了更好的觀賞體驗。

主動放弃未成年市場的《白蛇緣起》

4“城池”

作為保護者的家長與社會福斯

接下來我們可以討論一下作為保護者的家長及社會福斯。 這好比一座圍城,作為“網絡高山族”的未成年人們在城內,作為“網絡移民”的保護者們在城外,兩者之間橫亙著一堵高牆。 當保護者們面對資訊爆炸顯露出猶疑並擔心其對未成年人的負面影響時,似乎忘卻了資訊爆炸對於保護者來說已是一貫以來的生活常態。 對於網絡,保護者與被保護者之間或許本身就存在理解上的差异。 除去少部分孩童做出過激的行為,大部分未成年人在接收幾乎相同的網絡資訊後並未出現類似反應——多數人依舊是正常健康的。 家長們舉報遊戲、動畫,究竟是在履行教育孩子的職責,為孩子創造積極的資訊環境,還是推卸對孩子進行良好教育的責任? 社會導向這一風向標在對於未成年人受到網絡亞文化影響這一問題上該留有空間還是全盤包攬?

Elina |對於未成年的年齡段界定也可能是個重要的問題。 例如,是否要把13-17歲的未成年和0-12歲的未成年看作一個整體,進行相同的管控? 防沉迷的措施是否影響到了較大齡未成年的日常課餘生活、社交和自主意識的培養?

Elina |在我看來,政府大量禁播動畫片,其實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長輩在未成年成長中的陪伴、觀察與教育責任。 如果家長可以與未成年, 尤其是低齡兒童每天一起看一兩個小時的動畫片 (畢竟兒童也不適宜長時間觀看電子設備),在出現不合時宜的鏡頭時家長完全可以馬上教導孩子,告訴其不正確性,做出引導。家長依賴政策去全面禁止動畫片中可能出現的敏感鏡頭,在我看來就是變向承認自己沒有那麼時間去陪孩子,關注孩子成長。而社會對 於遊戲或動畫發佈的嚴格禁令,或許說明了它已經將網絡亞文化歸納到“不好”的類別。 這有極大可能影響到這些行業的進步與發展。

zhang |然而這種情形只適用於兒童。 家長只能在孩子擁有自己獨立網路空間前起到一定的引導作用,卻無法干涉已經擁有自由網路空間的青少年的資訊接觸。 這是因為他們已經擁有一定的獨立意識,會盡可能回避父母的干涉。 事實上,家長對於現在網絡亞文化的認知是很有限的,對於小眾文化以及一些新的網絡現象也有普遍存在的抵觸心理。 已經有不少事例證明,家長的干涉很可能起到的是負面影響而不是正面影響。 囙此,完全讓家長去引導未成年人接受網絡亞文化資訊並不合理。 讓未成年人去接受健康而開放的文化,依然需要社會的引導。

尤藝|我覺得從社會氛圍去解題,才是最好的方法。 從本人經驗來看,當長輩和我說,這個不可以,我反而會覺得做了很刺激; 但他如果說,這很愚蠢,這太傻了,那我大概是不會做的。 所以,針對這種情況,應該以思想教育氛圍感化為主,以從粗略到細緻的制度為輔。

中國大陸首部自主分級 PG-13電影《大護法》

5內核

分級制度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從大家的回答中,可以看出現存的種種問題很大程度是由分級制度的缺失所致。 所以接下來,我們來進一步聊一聊分級制度。 自《未成年人保護法》中明確提及網絡保護起,各大網站、機构緊隨其後,基於相關法規逐步建立起資訊及發佈內容稽核標準。 然而,全網統一稽核標準缺失,發佈內容是否能够通過審核的邊界模糊,使得類似“作品因不明原因下架”的事件頻頻發生。 對於網絡資訊,我們缺少界限分明的分級制度,未成年人與成年人共亯相同的網絡資源,這是對未成年人的保護還是對成年人權利的制約? 這種分級制度的缺席可能有什麼原因?

蘇子晋|制約。 缺席的原因在於,中國的娛樂產業是近年來才迅速發展起來的,監管制度的更新與完善沒有跟上。 反觀美國,其電影分級制度於1968年就已出臺,日本則是1976年,均與經濟發展狀況有關。 囙此,中國的分級制度只會遲到,但不會永遠缺席。

zhang |但也要明確一下,日本和美國的分級制度是由民間自發的組織所製定,只具有參攷意義而不具有法律效力,屬於“人治”而不是“法治”,不能起到對於未成年人網絡保護的作用。 而且美、日國情與中國國情有所不同,相比建立自發性組織,中國的家長更傾向於將問題交給政府解决。 關於分級制度的討論幾年前就在中國出現了,但是遭到了包括廣電總局領導在內的很多人反對,認為其不符合國情,如果讓政府去實行分級制度的話,管理跟不上。

邵文澤|如果提前設定了該文化作品面向的受眾,那一定程度上也就默認了文化作品的產出者擔負了分級的責任,但這種分級責任並不是產出者在審查制度下實際能决定的。 事實上,我們難以在網絡上避免資訊接受者不接觸其他分級的內容。 那麼如果在兩端都難以做到的話,我覺得可能問題裏的情况就是很難避免的。

zhang |不過前面也提到仍然有在網路世界保護未成年人的必要, 特別是針對那些已經擁有自己的電子設備的“網絡獨立”的青少年 (近幾年有低齡化的趨勢)。為了達成一種平衡,在網絡獨立低齡化的背景下,是需要對於保護措施做出調整的。在這樣的背景下,按理來說是要加强管控的,但就出現了這樣過度限制的局面。所以只能通過制度而不是通過創作者和接受者兩端去解决這個問題,然 而前面也有人提到我們現在是沒有完善的分級制度的。 既然需要一段時間的積累去建立完善的分級制度,那麼在過渡期裏是否值得先通過過度限制保護未成年呢?

邵文澤|假設分級制度是一個好的解決方案,而且監管部門也願意推進分級制度的建立,才有意義討論過渡期的操作。 就我在未成年的時候感覺來說,我覺得好像很少感到過分限制對我的積極影響,我也不認為過分限制是對未成年的一種有效保護——儘管它的本意是這樣的。 而在成年人的視角來說,我寧願說這是不值得的。 分級制度經驗的積累未必要建立在內容的犧牲上,如果限制一直是過當的,可能經驗的累積也會是不充分的。 不知道大家是怎麼認為的。

zhang |具體到事例來說,如何看待並不面向未成年的動漫和動畫同樣被下架這件事,我認為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保護未成年人,但是限制了成年人欣賞這些作品的權利。

Elina |我認為,不僅未成年的權益影響了成年人的權利,成年人的權力也會影響未成年人的權益。 大部分電影的受眾側重於成年人(除了動畫電影),囙此在分級制度缺失的情况下,長輩們或許需要自己去辨別這是否是一個適合帶領孩子去觀看的電影。

Teresa |可問題在於,所有的影視作品以及遊戲等,在沒有看到相關鏡頭的情况下是無法得知這個作品是否適合未成年的。

zhang |不過影視作品在放映不久之後就會有對於其情節的討論,雖然還未看到鏡頭,但你從評論中也能得知它是否有不適合未成年人觀看的畫面。

Elina |所以或許日後在稽核階段,對於受眾是未成年的動畫片和電影可以做出限制。 而主要受眾並非未成年的作品和遊戲,若含有敏感鏡頭,需在片頭警告。 如果未成年仍自己去接觸或者其長輩仍允許其接觸,那麼就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承擔選擇的後果是他們的責任。

無論是未成年人、家長與創作者的三方博弈,還是分級制度的暫時缺席,在網絡亞文化的發展路途中,不同的角色之間產生碰撞在所難免,但一時的摩擦是為了在未來更好地交融。 當下未成年人接觸到的網絡資訊正在發生正向改觀,家長對於網絡亞文化的態度也逐漸趨於客觀,加之“雖然遲到,卻永遠不會缺席”的分級制度,這一切都將促進成年人的權力與未成年人的權益達到最終的平衡。 期待在多方努力下,未成年人的天空能够了無陰霾,大家共同迎接晴空萬里。

大綱|陳思銳

前言|張宇軒

主持|石瑞琪

統稿|劉海若

圖|來自網絡

微信編輯|張宇軒

matters編輯| Mar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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