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我是如此渡过每一天

我是一个搬运工人。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两餐吃得饱，有力气工作赚钱养妻活儿。

什么爱情不爱情，我从来没有想过。

我和我的老婆见过两次面便结婚了。

到现在大概有十七八年吧，儿子也十五岁了。

我们的生活一直过得不好，老婆却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怨言。

她可能有埋怨过我的，只是无法说出来吧！

八年前，她被货车撞倒，昏迷了三天才救活过来。

医生说，她伤得那么严重，没有死去是一个奇迹。

但是她全身瘫痪了，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张口吃饭。这跟死去又有多大分别呢？可能死了更好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她还是生存下来，一直到现在。

她是我老婆，我有责任照顾她一辈子，不管她能不能动，能不能说话。

我只是一个搬运工人，没有钱聘请私家看护，平日照顾她的工作都落在儿子身上。儿子上学后，只好靠邻居有空来看看她。不用开工时，我便匆匆跑回家一趟，喂她喝水吃饭，替她抹抹身，或者跟她谈谈天。

虽然她无法回答，但是她会一直瞪着我，仿如在说我讲的话她都听得明白。

我也知道她是明白的。

正如每餐都没有什么好菜肴，她也从来没有不满。现在我的拿手菜肴是她最喜欢的豆腐。

说起豆腐，以前她便经常煮豆腐，有煎豆腐、清蒸豆腐、麻婆豆腐、椒盐豆腐，还有豆腐羹和鱼头豆腐汤。她煮的豆腐都佷好吃，比我煮的好吃得多。

或者她喜欢吃豆腐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她以前常煮豆腐极可能是因为豆腐便宜罢了。不管怎样，反正我们一家都爱吃豆腐就是了。

现在我最大的娱乐是喂她吃葡萄。每次喂她吃葡萄，她也表现得异常兴奋。

我会小心的剥去表皮，用小刀切开两边，挑去所有核后，才把晶莹剔透的葡萄肉送到她嘴里。

看她咀嚼葡萄时流露出来的神情，我知道起码她在那一刻是满足的，快乐的。

自从老婆出事后，最开心的一次是我跟她说我工作得很累时，她竟然用力抓了我的手臂一下。虽然只是那么一下，却起了非常大的鼓舞作用。

我和儿子都相信，她一定会康复。一定会。

现在她好多了，虽然还是不能说话，左手却可以有限度地移动，只要我们把饭菜放在汤匙上，她便能够自己把饭送到嘴里。她的进展很快，看来不久后她便会痊愈。

不会没有沮丧的时候。

有一次我回家，听见儿子向她咆哮，原来她拉屎后想自己清理，可是她只有一只左手能动，结果反而弄得一身一床都是。

那一晚，老婆一直紧闭着眼睛不肯看我。我想我可以理解她在想什么。

我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哭了。我没有怪她，也无法怪儿子。

其实我一直忽略了儿子，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关心过他。

然而他很孝顺，我老婆出事时他才七岁，从那一年开始，他不但要照顾自己，要洗衣煮饭，还要照顾长期瘫痪在床的母亲。可是他并没有埋怨过什么，也没有要我操心。

没有他，我可能什么也做不成。

所以说，我是幸运的。

后记：
  这是阿成的故事。
  初见阿成时，我告诉他我要写一个有关爱情的专辑，想跟他做一个专访。他一口拒绝了。他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搬运工人，甚至没有读过幼稚园，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费尽唇舌，他终于肯接受我的访问。访问完毕，阿成煞有介事的向我重申：“我只是照顾老婆罢了，这是我的责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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