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顶与生还

寂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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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见到有人在排队,也许就吸引更多人去一起排,人的心理总是这样,不一定是羊群心态,那更像是挣扎求存。


7月7日,大家都收到快将封城的消息,当时政府出声明澄清说那些是不实言论。然后在7月9日,政府宣布7月11日至18日停止全澳门的工商活动,除了街市、超市、外卖食店、药房、卫生护理等提供生活必须品的场所,其他商号包括所有赌场一律停止营业,市民如非必要不可出外,巴士原则上停运,只维持少量班次,据说还要凭工作证上车。公园及休憩设施全部关闭不得擅进,在户外跑步及做运动等将被检控,出外必须戴指定型号的口罩,否则将负上法律后果。与此同时,由7月10日开始全澳市场将要到预约的地点进行四次全民核酸检测。如此这般,我们的抗疫生活进入了全新阶段。

他们强调这些措施不算是封城。他们表示这些限制不算是禁足。他们认为抗疫是成功的。人们认真配合每一种防疫措施,挨了三个星期,惊魂未定,身心俱疲,再加上这次工商活动全面停止,那些为口奔驰的小市民还能挨多久?那些已经失业的家庭经济支柱怎么能支撑得住?放了一段无薪假而捉襟见肘的人此刻心中又有何感受?病毒面前,大家都是无辜的,但对于那些本来就需要帮助的人而言,如今真是雪上加霜。染疫的人数仍然在上升中,人们听到城市快要进入静止状态之后,纷纷到超市购买物资,有报导说现在超市门外都有人守住,主要是限制出入,管制人流,之后人们就在超市外排队。因为见到有人在排队,也许就吸引更多人去一起排,人的心理总是这样,不一定是羊群心态,那更像是挣扎求存。

这两天我心情极差,担心这个城市,担心封闭7日之后又不知会变成怎样,担心家人出外做核检的风险,担心这样全城停工的状态会带来何等严重的后遗症,担心真真假假的消息会消磨大家的信任关系。过去一段日子,不少亲友失业,一些做小生意的朋友叫苦连天,借了钱供楼的人老是在担心被减薪或裁员。当社会主流的声音都在不断强调防病防菌,戴不戴口罩,政府派不派钱,超市的食物供应是否充足的时候,那些一家之主的内心焦虑却不会有多少人关注和重视。

最近我开始阅读普利摩‧李维(Primo Levi)的《灭顶与生还》,一本关于当年纳粹集中营的经典之作。作者借着亲身经历与大量资料,纪录与分析集中营内的各种人员,勾勒出极权之下强逼劳动与大屠杀期间人类能表现出的恶与善。此时此刻读这样的书当然无比痛苦,内心煎熬。但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特别的体验,李维在书中提到:

“(集中营的日常生活)是如此具有毁灭性…最难以捕捉的正是那种无聊,彻底的无聊、单调、一成不变,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像是身在监狱的感觉。而这也导致了一种奇怪的效果,那就是你生活的每一天看起来都像是永恒,但一旦它们结束,就会迅速地被湮没,因为那些日子没有任何实质。过去的时间是被压缩的,也变薄了,没有任何深度⋯⋯”

书中也有一段战争结束后幸存者回顾集中营对其内心的伤害:

“它让人失去了自由、让人失去了健康、让人失去了尊严,让人失去了一切,最后让人失去了相信自己可以理直气壮活下去的自信。”

这样一来,我就分不清是读书太投入还是抗疫太委屈而令自己身心疲累了。

因为全城的理发店都不能营业,大家得发型都走样变型了,之前人们还开玩笑说要找一间有假发卖的超市维持自己的体面,也有人说要去买把专业的剪刀回家试试与家人互相理发。有朋友现在模仿“赌神”的造型用发胶固定了长长的头发,我的计划仍然是顺其自然,一面忍受抗疫的诸多不便与心理压力,一面忍受自己的无法无天的三千烦恼丝。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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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然寂然,在澳門生活的文字工作者,結集出版的作品包括小說集《有發生過》、《月黑風高》、《撫摸》、《救命》,散文集《青春殘酷物語》、《閱讀,無以名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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