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一竹: 在歷史與虛無之間的中共百年黨史

為迎接建黨百年，中共日前推出2021新版《中國共產黨簡史》（簡稱《黨史》），以作為官方指定學習材料。隨即中共在全黨掀起了大規模的學習黨史運動。在此背景下，中國教育部日前也豎起了中小學課外讀物的"防火牆"，列出禁止清單防止問題讀物進入中小學校園及幼兒園，不允許戲說黨史、國史、軍史讀物進校園。而貫徹在這場規模浩大的黨史學習運動中的核心主線，是中共維護正史地位和合法性，與"歷史虛無主義"的戰鬥。

新版中共《黨史》

一個國家的官方歷史關乎共同的國家認同，而中共黨史的編寫和調整尤其是重大歷史問題的判定也折射著中共對自身合法性的建構過程。據港媒《星島日報》報導，這次新版《黨史》調整最大的部分是重點突出了中共十八大以來的黨史，約佔全書篇幅的四分之一。該部分內容包括中共十八大以來的最新變化，比如"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推進'五位一體'和'四個全面'佈局，國防和軍隊現代化建設，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堅持'一國兩制'和推進祖國統一"等，以展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這個當代主題，適應中國崛起的背景。

另一個重大變化則是一直爭議頗大的"文化大革命"，在中共建黨八十週年出版的2001年版《黨史》中，將"十年'文化大革命'的內亂"作為第七章，在新版《黨史》中這一章不再單獨成章，而是劃入第六章"社會主義建設的探索和曲折發展"中，篇幅壓縮明顯，增加了文革期間的經濟、國防科技、外交等成就。

有關文革的起因，2001年版中共《黨史》指出文革時期"黨內個人專斷和個人崇拜現象逐漸滋長"、"毛澤東（對文革）負有主要的責任"。新版中共黨史則改為，文革是毛澤東出於對"黨和人民政權的鞏固"所需，為警惕資本主義復闢的危險，為消除"黨和政府"中的腐敗和特權、官僚主義等現象，所進行的探索。但是由於對社會主義發展規律認識不清楚，和左的錯誤，導致很多"關於社會主義建設的正確思想"沒有得到貫徹落實，最終釀成了內亂。

新版《黨史》更加突出了毛澤東發動文革的良好初衷，並把失誤的原因歸為對客觀規律的認識不清和左傾錯誤的影響。這些調整顯示出中共在近些年回歸社會主義初心的背景下，對毛澤東和文革採取更為寬容的理解，強調其社會主義目的的正確性，只是否定了作為政治運動的文革，這其實還是對中共所繼承的"社會主義"這個政治價值的維護，而非為文革的錯誤和毛澤東本人開脫。

對文革的最新表述被一些媒體指為"有意淡化毛澤東的錯誤"。然而，這種說法若放在中共大的政治語境中有失偏頗。這從新版《黨史》對文化大革命的最終定性可窺一斑，它並未更改1981年中共所做出的歷史決議，即"文革不是任何意義上的革命或社會進步"，而是"一場由領導者錯誤發動，被反動集團利用，給黨、國家和各族人民帶來嚴重災難的內亂"。

歷史虛無主義

新版《黨史》的修訂有更深的歷史脈絡，其背後既是中共對自身歷史合法性的維護，也是一場與"歷史虛無主義"的戰鬥。

2月20日中共專門召開了一次"黨史學習教育動員大會"，根據中共黨刊《求是》的刊文，中共總書記習近平在這場會議上發表了一萬多字的講話，首次提出"樹立正確的黨史觀"。習近平要求中共黨員在學習黨史時要警惕那些錯誤傾向，並將其稱為"歷史虛無主義"，比如"誇大黨史上的失誤和曲折，肆意抹黑歪曲黨的歷史、攻擊黨的領導"，"將黨史事件同現實問題刻意勾連、惡意炒作"，比如"不信正史信野史，將黨史庸俗化、娛樂化，熱衷傳播八卦軼聞，對非法境外出版物津津樂道"等。他表示要旗幟鮮明反對"歷史虛無主義"，要實事求是看待黨史上的一些重大問題，"既不能因為成就而迴避失誤和曲折，也不能因為探索中的失誤和曲折而否定成就"。習近平的表述透露出，中共希望能正本清源，客觀看待中共歷史上的失誤和成就。

中共新版《黨史》對一些敏感問題做出兼顧正反面的認識，而非近些年社會上流行的野史、八卦、風聞秘史對中共歷史的攻擊和抹黑，那種一味否定式的解讀必然將解構掉中共的正史，進而連同中共自身的合法性一同取消。這也就是被中共稱為"歷史虛無主義"的東西。從這個角度講，中共在全黨開展的學習黨史運動，是在做一件正本清源、破舊立新的工作，是讓中共黨員增強"四個自信"的方式之一。這對於維護中共的執政合法性，具有現實的意義。

中小學"防火牆"

在這個大背景下，中國教育部所製定的課外讀物"防火牆"，明確禁止"戲說黨史、國史、軍史的讀物"進校園，可看作是中共在義務教育階段鞏固正史地位、防止歷史虛無主義的新措施，從鞏固國家意識形態和執政合法性來說有其必要性。然而，這種自上而下的行政命令在各地執行中出現各種各樣的形式主義，給各地民眾造成極大困擾。

諸如中國多地中小學校在開學期間讓學生統一觀看中共建黨歷史直播視頻，要求學生傳承"紅色基因"，一些地方甚至讓幼兒園的兒童學習黨史，由於這些內容脫離小學生和幼兒的認知範圍和生活實際，很大程度上淪為形式化的鬧劇。還有一些地方更是離譜，居然讓小學生觀看定額的黨史紀錄片，甚至有地方要求家長和學生一起觀看，並完成在線打卡、簽到、寫感受等一系列作業，很多家長不得不自己代替孩子學習和寫作業，讓家長們苦不堪言。有的地方居然高調宣傳學生點蠟燭學習黨史的場面，引發很多家長的不適。這讓人聯想到前幾年新婚當夜手抄黨章的炒作，都讓人心生反感。

至於教育部提出的中小學"防火牆"禁令，儘管在頒布的時候提到不允許學校強制要求學生購買指定圖書，但在具體執行中很難把握，有些學校沒收學生的課外讀物，只允許閱讀黨史的事也時有發生，嚴重限制了學生的閱讀興趣。這些例子只是冰山一角，在學習黨史的活動中，對於中小學生和幼兒園無必要採取這種一刀切的行政命令方式，不管初衷如何，這種做法都違背教育規律，只能是適得其反。

在中共建黨一百年之際，無論是中共的黨史修訂和大規模的學習黨史運動，還是中國教育部在中小學校園中豎立起的禁書防火牆，都可視為中共破舊立新，鞏固正史地位，破除歷史虛無主義的努力，起到增強自信力和鞏固意識形態合法性的作用。但在執行過程中的形式主義，也不得不直面和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