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小说与电影改编的叙事方式比较
《 胭脂扣》的作者是有“香港言情小说第一人”之称的李碧华,小说讲述了青楼女子如花与富家子弟陈十二少的爱情纠葛。 1988年关锦鹏导演将李碧华的小说《胭脂扣》改编为同名电影,一经上映就引起巨大反响。从叙事角度探索《胭脂扣》电影版与小说版在叙述视角、人物性格、叙述层次方面的区别,我们可感受到电影与小说的不同艺术魅力。
1、叙述视角
小说常常以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讲述故事,这种叙述方式能够自由表达主人公的思想感情,读者通过小说第一人称的叙述,可以身临其境地感受事件整个发展脉络。电影叙事比小说叙事灵活,电影通过运动的镜头、生动的画面影像来讲述故事,这被称为“非人称叙事”,“指影片叙事文本中没有一种明晰可辨的叙述人声音作为叙事源出现”。
李碧华创作的小说《胭脂扣》采用了第一人称(即男主人公袁永定)的叙述视角,通过袁永定第一人称的叙述,我们可以真切地体会他与女友凌楚娟的感情变化,以及他对如花的朦胧感情。袁永定如其自我介绍里所言那样,是一个生活中不懂浪漫的人,为此袁永定的女友经常抱怨。当一个穿着20世纪30年代的旗袍、梳着20世纪30年代发髻的美艳女人出现在袁永定的报社时,袁永定在惊讶之余深深被如花的气质所吸引。在小说中,读者跟随袁永定的视角,一边在时限内紧张而艰难地找寻十二少的下落,一边回顾了如花与十二少的生死爱恋。在故事的发展过程中,目睹如花对爱情的执着,袁永定受到深深触动,自身的性格与对爱情的态度逐步发生变化,虽然仍是生活在现实中的物质香港市民,不会像如花所生活的那个年代的人一样可以为爱殉情,但开始珍惜与女友的感情,感受到了对方的重要性。
关锦鹏导演的电影的艺术特色之一是女性视角,《胭脂扣》就是以青楼女子如花的视角展开。但并不是以第一人称讲述故事,而是采用非人称叙事,即一种“零度的”个人化叙事方法,以镜头的交替转换来进行电影的叙事,将更多的镜头放在如花身上,突出这个女性的爱情悲剧。梅艳芳扮演的如花与张国荣扮演的陈十二少是影片的主角,袁永定与阿楚则成为电影的配角。如花这个多情的红尘女子,在阳间寻找十二少遇到种种困难,幸而有袁永定与阿楚帮忙化解,虽然电影最后是一个悲剧性结局,但通过镜头,电影塑造了一个丰满的悲剧青楼女子的形象。
通过对比《胭脂扣》小说版与电影版的叙述人称视角的变化,我们可以看到,作家李碧华与导演关锦鹏在人物形象刻画方面有所不同。李碧华以男主角袁永定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读者可以从他的视角见证如花与陈十二少的凄惨爱情故事,体悟男主人公袁永定对爱情的重新思考。关锦鹏通过如花这个女性视角来展现其悲惨遭遇,更能够引起观众的同情。
2、人物性格
在人物性格塑造方面,小说与电影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表现形式。 “在揭示人物心理动机、透视个体精神灵魂、沉思人生哲理方面,小说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纵深写作思路。”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故事,读者通过小说的心理描写,能够清楚地把握男主角袁永定的性格与对待爱情态度的变化。
袁永定原本是一个有足够“定力”的不够浪漫、不够体贴的香港普通市民,在没有遇见如花之前,他生活在狭小的工作圈里,得过且过地挣取一份安定的工资,对生活与爱情都是随遇而安的态度。这种生活状况正是这一代香港青年身上所普遍存在的现象。袁永定一次次心理纠结,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觉得这个貌美的女人可怜就违背了自己的处事原则,但是如花的苦苦哀求与坚持感动了袁永定,使其最终决定帮助其找寻十二少的下落。在袁永定决定帮助如花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性格与对爱情的态度已经开始转变。面对强势性格的女友阿楚,袁永定以前是完全无法应付他们之间的吵架,但是在了解如花的感情经历后,他开始珍惜与女友的感情,吵架后能想到买礼物哄女友开心。可见袁永定因为如花的影响,已经在逐步改变,变得更加有男性的责任担当。
在电影《胭脂扣》中,如花的性格特征得到清晰的展现。妓女身份不容许她动真情,但当真爱来临时,如花义无反顾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即使她给十二少下药一起殉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要守护这份感情,这一行动表现出一个内心柔弱的多情女子的无奈。影片塑造的陈十二少是英俊多金的富家子弟形象,他对如花展开了浪漫追求,让如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影片中陈十二少的性格处于隐藏的状态,观众看到的是他的表面,但对于他的内心我们无从得知。当影片最后告知观众十二少苟活并且结婚生子,惊讶的观众才知道陈十二少是一个贪生怕死、对爱情不忠的人。陈十二少渴望自由的爱情,但当面临生死选择的时候,他退缩了。他被抢救过来后,不是选择自尽去捍卫曾经与如花的誓言,而是宁可苟活一辈子。
袁永定与阿楚在影片中的性格不如小说所刻画得那么饱满,在电影中他们是如花的帮助者,配角的身份让袁永定的老实善良和阿楚的泼辣热心肠不能得到充分的体现。
因为电影时长的限制,导演不得不选取最为重要的故事情节来表达电影的主题。我们在观看电影《胭脂扣》时会感到剧情发展有些急促。急于展现一条完整的感情线,而加快故事的发展速度,忽略故事的完整性,成为电影《胭脂扣》的缺点。
小说有足够的篇幅去丰富每一个人物性格,也有足够的时间去阐述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小说改编成电影后,人物性格往往没有小说里的人物性格那样丰满,观众无法深刻地体会人物的内心活动。
3、叙述层次
“在叙事学中,任何叙事都不可能在同一虚构层次上水平进行,任何叙事文本都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叙述层次,一为虚构事件层次,一为叙述事件层次。”“在现代小说中以叙事层次来塑造人物早已有之。主叙述层、次叙述层、更小的次叙述层构成了性质各异的互文关系。”因为电影与小说属于不同的艺术种类,小说经过电影改编后往往会产生主次叙述层颠倒的现象。
小说《胭脂扣》经过电影改编后叙述层次就发生了转变。在小说中,主叙述层是袁永定与女友帮助来阳间寻找情人的如花。次叙述层是通过如花的回忆讲述当年如花与十二少的爱情故事。在主叙述层上,小说着重突出找寻十二少的过程艰难。袁永定去大会堂图书馆查资料被当成色狼。袁永定对如花的事情如此上心,引起女友阿楚嫉妒,与他发生争吵。袁永定参与“3877”车牌拍卖找寻线索,却因车牌号要价太低无法拍卖而导致线索中断。最后在一家古董店里的泛黄的《天游报》中发现线索,原来陈十二少依然苟活在人间。在如花心碎不已准备放弃找寻十二少时,袁永定通过BB机找到了十二少的下落。最后的结局是如花落寞地随烟消逝,至于如花与年老的十二少是否见面,作者留下空白让读者自由想象。
在次叙述层上,小说通过如花在阳间给袁永定讲述自己的经历,让读者了解她与陈十二少之间的感情纠葛。读者在阅读他们之间的生死爱恋时不会产生过多的同情感,因为在小说中十二少最后选择跟如花分手,如花说是与十二少相约去殉情,实际上是如花给十二少吃了能致命的药。看到如花为爱失去理智,读者更多的是为这个傻女人感到不值。在电影《胭脂扣》中,关锦鹏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讲述故事,他所要展现的是如花与陈十二少的殉情爱恋,因此主叙述层是如花与十二少的爱情回忆。导演用诗意的画面将十二少的一颦一笑、如花的一举一动细腻地展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感受到如花执着却心狠的一面,看到十二少懦弱却不失真情的一面。导演并没有想要去歌颂如花而一味地批判十二少,而是让我们意识到,在爱情面前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真情在无法抵挡现实时,两个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来纪念曾经的爱情。
在次叙述层上,因为电影时长的限制以及电影突出重点的需要,导演缩减了找寻十二少的过程,用快进的镜头将7天的时限很快过渡到最后期限。电影也将小说“3877”的约定改成“3811”,让如花在3月8日晚上11点11分在老地方等十二少。笔者认为,导演如此改动是想要营造阴森奇诡的氛围,来渲染如花的女鬼身份。当见到当年那个她曾经为之放弃生命去守护的人成为眼前这个丑陋的皱巴巴的老头时,如花心如死灰地将爱情的信物胭脂扣放在十二少的手上,在烟雾中消失。
小说与电影在叙述层次上的不同,让读者与观众的关注点有所不同。在小说中读者关注更多的是主叙述层上找寻十二少的困难,电影让观众将视线集中在十二少与如花的凄美爱情上。因为小说与电影的受众群不一样,作家和导演的出发点不同,造成小说与电影艺术表现手法上的诸多不同。
4、结束语
李碧华创作的小说《胭脂扣》在给读者展示一段悲情故事的同时,抛出一个现实问题,现实中的情侣在面对感情的挫折时,会不会通过殉情这种极端的方法捍卫所谓的爱情,通过香港市民袁永定与阿楚的现代爱情观,我们已经找到了答案。关锦鹏导演的电影《胭脂扣》,在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改编,突出的是如花与十二少这段奇诡的悲剧爱恋。通过阅读小说与观看影片,我们能够在叙事层面感受到小说与电影侧重的不同,感受不同的艺术魅力。将小说改编成电影早已成为当下文化传播的一种普遍现象,比如冯小刚导演的电影《芳华》,改编自严歌苓的小说《芳华》,引起了文化界、电影界的广泛关注。尽管由于电影时长的有限影响了小说故事的完整性,人物的性格也不如小说中的丰满,但是我们不能不看到电影对小说不同程度的介入,对电影和学起到双向促进的作用。小说改编成电影可以让更多观众关注到小说本身,小说借助电影的宣传逐渐让更多人接触,而不局限在一定人群的视野中。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小说改编成电影有利于文学作品的大众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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