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Carrie：那個在光影裡凝視瞬間的人| 圍爐· HKU

2020 年 11 月 26 日

“To photograph is to collect the world（攝影是收集世界）” 攝影師們遊走在光影之間，鏡頭是他們與世界獨特的溝通方式，他們用照片來記錄瞬間、傳遞觀點。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中，我們如何尋找靈感，又該如何磨合浪漫和現實呢？在一張張奇幻浪漫的照片中，攝影師Carrie輕聲訴說著她和攝影的故事。

H = 海風柔

C = Carrie,栗子Meustudio攝影工作室創始人，膠片攝影師。

 H | 我是一開始在小紅書上看到了您發表的《入選vogue部分作品合集》那篇筆記而了解到您的。您的作品通常充滿著濃郁的色彩，並且模特普遍為女性，這些女性都擁有著非常獨特的浪漫和神秘的氣質，彷彿處在另外一個奇妙荒誕又美麗的平行世界當中。請問您一開始發起“給普通女孩進行雜誌拍攝”這個活動的契機是什麼呢？

C｜剛開始拍攝時，女孩們的焦慮和緊張都會在鏡頭前呈現。其實鏡頭里的她們都很美，美是一個主觀而且包容度很高的概念，我們不應該被單一的審美而束縛。攝影就好像開啟另一個世界的方式，我希望鏡頭前的女孩子們可以看到自己的另一種可能性，所以我想通過這個活動鼓勵她們在我的鏡頭前放鬆，自信，釋放自己。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擁有自己的美。

 H | 有沒有什麼讓您印象特別深刻的素人改造拍攝過程？

C｜有的。 “孤獨與自由”主題拍攝中，被拍攝的女孩很安靜，整個拍攝過程都是悄無聲息的，我們就像深水中的水流一樣沉默地融合在一起。人的情感是會自然流露的，鏡頭就像一個無形的腦電波傳輸器，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的情感後，我只需要安靜地透過鏡頭去感受，放任自然，相互融入就好了。

 H | 您是怎樣想到“孤獨與自由”這個主題的呢？這個主題具體是什麼樣的創意呢？有什麼故事和靈感嗎？

C｜孤獨其實是一種微妙又平庸的情緒，我們會因為感受不到周圍的愛而感到孤獨，與別人有不一樣的見解而感到孤獨，在遇到危險時感受到孤獨，在身體脆弱時感受到孤獨，在追求自己的熱愛時而感到孤獨……從私人的角度來說，我認為人生來孤獨，孤獨即自由，自由即享受孤獨。

大學的時候，我有過一個人搭車去西藏的經歷，當時我認為這是唯一一種自由地去感受世界的方式，而在路上的時候，我卻常常因無法分享我見到美景時的激動而感受到孤獨，一個人住在30人的房間里而感到孤獨；但是到了旅途的後半段，我開始習慣並享受這種感覺，我想改變我的，除了那些勇敢的騎行車與淳樸的朝聖者，還有就是我開始享受孤獨。

孤獨讓我們掙扎、痛苦、逃避，孤獨也讓我們更加貼近真實和希望。而素人改造就是希望用拍攝的方式，讓大家能加地了解與自我的關係。通過“孤獨與自由”的主題，我們其實是想表達：如果說孤獨總是讓你感覺不安、害怕、掙扎，那也請你一定要相信，在孤獨的背後一定開著艷麗的自由之花。

希望那些在渾濁的世界裡，獨來獨往，堅持單身，獨自拼搏的人，也可以看見屬於自己的“孤獨與自由”。

H | 您作品中的道具和模特的造型通常使用的是很觸手可及的材料，比如別針，浴巾，花朵，保鮮膜，棉花，等等，請問您平時在生活中是如何積累和獲取創作靈感的呢？

C｜攝影本身是我生活的一大部分，把生活中的靈感和攝影聯繫到一起，已經是一種本能反應了。獲取靈感的方式有很多，我強烈地相信，如果攝影返回到我們本身，那麼觸動我們的任何人，事，色彩，建築，經歷都有機會成為創作的靈感。比如說，之所以想到用保鮮膜包裹著身體來進行拍攝，是因為在街上看到一位老爺爺用塑料膜為他的愛人包紮劃傷的手指。

 H | 我其實一直很困惑，因為現在有很多雜誌封面的拍攝都很標新立異，比如採取視覺上扭曲的角度或者極其誇張的妝容等等，與我們認知的“美”產生了衝突。您認為這樣的標新立異算是藝術作品嗎？還是單純地為了“讓人看不懂”而創作呢？

C｜藝術讓我們可以通過不同的形式去表達情感，去展現現實中的某種社會意識形態，它是自由且包容的，每個人都有表達的權利和自己的一套藝術審美。我想所有藝術創作的初衷應該是純粹真摯的，不應該摻雜太多物質性的目的，這樣自然就會有引起人的共鳴。

 H | 您的作品風格通常非常鮮明，請問您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攝影風格的呢？

C｜在不斷的拍攝中慢慢地找到了一個很適合自己的表達方式之後，可能就成了所謂的風格吧。我也遇到過瓶頸，但是不斷地自我思考與突破還是很有必要的。

 H | 那麼，遇到瓶頸期一般怎麼突破呢？

C｜職業攝影師也算是一個需要不斷輸出自己的職業，所以我是抱著樂觀的心態去看待瓶頸期的。一直以來我對攝影的初心是沒變的，在攝影的過程中，我對萬物的感受和看法也越來越堅定，所以遇到瓶頸期時我只需要暫時停下來，給自己一點空間，一切就會明朗起來。

我一般不會去瀏覽自己拍過的照片，因為我覺得照片就像已經過去的情緒，但是有一次我在很沮喪的時候，看到一張張照片滑過，突然很感動，就又有了信心。

 H | 我其實也學過一點點攝影，有時候我對於攝影中是技巧還是靈感更重要有些困惑。另外，是前期準備更重要呢，還是後期的修圖更加重要？

C｜我個人覺得靈感更重要，但是靈感不會像節日一般如期降臨，它是需要我們不斷積累與有意尋找的。

我認為對於照片最終的呈現而言，拍攝的前期準備與後期的修圖同樣重要。在商業拍攝時，前期的準備非常重要，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決定整個拍攝是否順利以及照片最後的效果是否和預期一樣，畢竟一張好的照片後面是很多人的心血。不過在我自己的一些私人創作中，我比較享受攝影當時和被攝者的靈感碰撞，我們什麼也不說，放一段音樂，記錄我們當時無意識的一些狀態，像是一場夢一樣。後期修圖的話，我認為它是一種很巧妙的賦予照片第二次生命的方式，也是創作的一部分。

 H | 寫真攝影是具有私密性的，通常我們認為被拍攝者最放鬆的時候在鏡頭下所表達的情感最為真摯。但攝影本身又是具有紀實性的，比如新聞攝影。前者通常是創造性的，會前期準備、籌劃等等，後者是具有瞬間性的，捕捉本身存在的事物。您對這兩種類型的攝影有什麼看法？您覺得不同風格之間存在優劣嗎？

C｜對我而言，兩種類型並不矛盾，都是真實情感的表達。寫真攝影只是通過二次構建，去表達正在經歷或者想要銘記的某種情感狀態，在拍攝時再度感受記憶，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紀實。

 H | 現在其實是一個流量至上的時代，面向大眾的攝影市場一般都在保持日系小清新、古風、或者私房攝影這樣的風格，那您是如何在流量和藝術表達中找到一個平衡點的呢？

C｜現代社會是一個多元的時代，它的包容度是很大的，人們的精神需求也並沒有想像的那麼保守，越來越多的人都渴望表達自己，我想這給了我們很大的空間去拍自己想拍的東西，至於流量的話，只是正好遇到了一些與我們有相同審美的人。

 H | 因為現在大眾審美是多元化的，但主流審美其實還是很固定的，比如所謂的“網紅照片”等等。您會覺得相對來說具有藝術性的事物就本該更加小眾嗎，還是應該大眾化呢？

C｜每一個藝術家在進行藝術創作的時候，注入了他們的思想、情感與藝術審美，他們都有獨特的藝術訴求，但是是否被大眾化並不是主要的。

 H | 其實成為獨立攝影師，尤其是在成都這種市場飽和度很高的地方成為獨立攝影師是擁有很大風險的，很多喜歡攝影的人最後都把攝影當做一個興趣愛好了。是什麼經歷讓開設工作室，並且做職業攝影師這樣的想法在您心中萌芽呢？

C｜成為一名職業攝影師是一個很意外又很情理之中的事情。在某一個時刻發現生活中每個角落都有攝影的身影，他就像個形影不離的老朋友了。等到本能地用攝影去表達自己的時候，成為攝影師也就水到渠成了。關於開設工作室，其實合夥人很重要，他們對我的信任讓我慢慢找到了自己，我們一起有了”栗子攝影”。

 H | 栗子Meustudio剛剛成立四周年了，從一開始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小房間到現在擁有了專業攝影棚的工作室，回溯整個創業過程，您都遇到了哪些困難？又是如何解決的呢？

C｜這4年對於二十幾歲的我們而言是及其珍貴的，我的攝影夢在這4年裡從一個很小的想法，變成現在擁有8個人的專業攝影工作室，其間的每一年我們都面臨著很多新的目標和挑戰。

工作室剛成立之初，我帶著學習幾年的攝影經歷和合夥人小佩一頭扎進成都，那時候的我們沒有創業的資金，也沒有成熟的作品，有的只是對夢想和未來的一腔熱血。幸運的是我們創業時候還比較小，所以年輕經得起折騰成了最大的勝利法寶。

工作室成立的第一年真的是極其不容易的，當然我說的不容易並不是我們不開心，而是說收入。那時候我們沒有作品，甚至連攝影的風格都不明確，一開始我們還異想天開地想要做旅拍，但是在一系列的嘗試之後還是宣告失敗。為了能夠讓工作室活下來，我們決定嘗試在成都拍寫真。但是做寫真又談何容易，沒有客源，不會推廣，我們幾乎吃了1年的老本。那個時候因為工作室的面積只有30平，夏天的時候也沒有空調，現在我仍然清晰的記得那個炎熱的夏季，我們頂著37、38度的高溫在室外拍攝，除了拍攝之外其他的時間就一直瘋狂修圖。我們當時每天早上9點就到工作室，然後晚上10:40坐最後一班地鐵回家。那個時候我和合夥人小佩，就是想方設法的去找事情做，她去學習專業的化妝，我不斷積累自己的作品，然後一起用公眾號、朋友圈和微博做著簡單的推廣。因為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真的也不覺得辛苦。

 H | 根據您的經驗，您對年輕人創業有什麼建議或者心得嗎？

C｜其實中間也有人問過我，有沒有成功的經驗，但是對於栗子而言，現在才是正正的起步，未來的還有很長。當然我也願意分享一些我們創業的經驗給大家:

1：該不該盲目創業？

個人覺得任何的創業其實都是對個人和團隊全方位的考驗，所以在如果想要成功創業一定還是需要有一些基礎的。我在做攝影前有2年多的時間都在學習攝影，在景區、影樓、商業攝影工作室都呆過，因為創業和興趣不一樣，它需要你對整個工作室或者說的機構的結構和運營有很好的了解。所以我覺得前期的學習是很重要的。

2：一定要找志同道合能力互補的合夥人

現在獨立創業的人應該很少，很多都是合夥創業，那怎麼去找自己的合夥人呢？這個真的很關鍵，ta不一定要有很多的資金，但是一定要跟你能力相當，然後最重要的是你們要有很好的信任基礎。我見過身邊太多人創業因為創業壓力與合夥人不合最後宣告失敗的了。我的合夥人小佩，在大學時代就是記者團的團長，有著很好的文字功底，善於人際交流和管理，畢業之後她又做了很長時間的導遊，所以她在應急處理和營銷上都有很豐富的經驗，才讓我可以比較純碎地去做自己喜歡的拍攝，其他的事情她都可以很好地處理。我們各自負責著不同的版塊，發揮著自己最大的光芒。

3：創業一定不能急於求成

很多事真的需要去“養”，然後就會有適合你的機遇。在開始創業之前一定要做好第一年吃老本的準備，因為能熬過第一年基本上就成功了一半。

4：夢想能夠發聲不僅僅是靠個人

特別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熬夜開始不再輕鬆，很多時候你會發現僅靠自己是力不從心的，所以培養團隊就十分的重要，我也很慶幸一路以來有不同的伙伴加入栗子，讓工作室越來越好。

採訪過後，一種奇異而感動的情緒湧入我的身體。我一直覺得攝影師是穿梭在光影裡的人，是浪漫而遙遠的職業，他們鏡頭中的時間以碎片化的形式存在，而照片背後像是存在著一個平行時空，沒有今天，只有瞬間。在這次採訪裡，我看到了攝影師更加柔軟、感性和現實的部分——會孤獨、會徬徨、會與生活相顧無言，默默而立，但更多的是對夢想和熱愛的勇敢與堅守。攝影對於拍攝者和被攝者來說都是一場盛大且極具紀念意義的儀式，那些照片好像在說：“瞧啊，生活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