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 《法兰西特派周报》一场孤独者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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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人都是孤独的异乡人。

在2021年,不知道跟疫情奋斗了多久后,导演魏斯安德森完成了第十部电影长片的里程碑,这部《法兰西特别周报》入围了坎城影展的主要竞赛单元,就算本片没有入围任何一项奥斯卡奖(连艺术指导也没有,强烈怀疑奥斯卡技术奖评审放弃人生),但凭借着优异的表现可以说是2021年的无冕之王。

然而,忽视掉所有可能影响这部电影看法的虚名,《法兰西特别周报》,到底是ㄧ部什么电影?

从最表象的地方,我们不只看到了安德森最迷人的视觉风格:对程、平移、几乎不用手持摄影的镜头、还有极其精巧的场景与美术设计,将每一幕都像剧场一般的呈现在我们眼前。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是一部致敬杂志《纽约客》与法国新浪潮电影的电影。抽开所有表象,我会说这是一部孤独的电影,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电影的画幅是4:3,自从电影的画幅不断拉长到2.35:1后,几乎所有画幅是4:3的电影都在讲述孤独(例如:刺客聂隐娘)。

电影的各个章节是一群(寂寞的)作家(原形当然也是纽约客的撰稿人)共同努力写作出的作品。在这座安德森戏称为Ennui的城市中(法语谐音近似无聊),这群异乡人默默的观察其中或惊天动地或芝麻蒜皮的各个事件,并化为纸上的只言片语,或许也在不知觉间,产生了不再寂寞的幻觉。

在那群作家的背后,有一个看似难以相处实则温柔的主编,他时常对作家说:「试着让你的作品看起来是故意那么写的。」而电影,同时也是杂志的开头,又或者说是前菜,便是这位主编讣告,不仅如此,由于主编在遗嘱中说自己死后法兰西特派将会解散,因此,这也同时是法兰西特派周报的讣告,同时也是最后一期。

首先,是由「自行车作家」萨沙拉克的城市快览起头,这篇短小精悍的「肮脏游记」,就像标题「城市快照」一样,不仅快速介绍了Ennui这座被神秘感包围的城市,同时也为接下来的三个篇章埋下了或虚或实的伏笔(艺术专栏的监狱、政治专栏咖啡馆、美食专栏的枪声)。

接下来,就如同涅斯卡菲的料理一样,前菜与副菜过后,主菜终于上桌了,第一个长篇是艺术与艺术家专栏,贝伦森的「混凝土杰作」,有趣的是,在杂志的结构下,每个长篇文章都有着不同的诠释方式,而混凝土杰作就是以贝伦森的演讲讲述,就想布达佩斯大饭店一样,法兰西特派周报的故事经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改编、润饰、修整,而后才进入观众的眼中,导演似乎是想传达,所有的故事都是主观的。在这个故事中,作家贝伦森始终以客观、中立的姿态评论艺术家罗森塔尔的作品,然而也在某些细节上露出马脚,譬如在本章结尾时贝伦森不经意的透漏了自己曾与罗森塔尔曾有过一恋情,以电影的视听语言来说,贝伦森演讲时,也从未有正面拍摄观众镜头,似乎作者始终与观众保持着距离感,只是一个人孤独地用他的方式回忆这位已经逝去的艺术家......抑或是恋人。

从这一章,也许我们就可以稍微窥见导演的用意,这部电影是个孤独的写照,故事里所有的创作者都是孤独的,尽管我们能从他们的作品略知一二,却永远无法解读他们的内心。不过,也许创作就是这些「艺术家」对抗孤独的方式,就像罗森塔尔与他的谬思席梦,两人的相遇在艺术史上形成了那么一个鲜明的「点」,然后便交错而过。

如果说混凝土杰作只是让我们对导演的用意窥知一二,那么接下来的克莱门兹的「论一份宣言的修订」,就是非常明显的提示了,不同于上篇故事作者与人物的若即若离,克莱门兹与学运领袖齐费里尼两人曾经的感情则直接地被展示出来。和混凝土杰作一样,论一份宣言的修订也用了不同的形式来叙述:克雷门兹本人的日记,虽然题名是「论一份宣言的修订」,但这份宣言却从来都没有晚整的出现一次,要嘛只有茱丽叶对于后记愤怒的表情,要嘛每次有人想念它,便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

而「孤独」的主题也愈发明显,尽管身旁的亲朋好友拼命地为自己牵红线时,克莱门兹总是展现出一副高冷的模样表示没有兴趣(尽管催泪弹仿佛与真实的眼泪混砸在一起),撰写也视中立性为准则,但也许是齐费里尼纤细的身躯、稚嫩的文笔,又或是在齐费里尼看来,她不是一个孤独的人,她被他了吸引,而两人也走到了一起,而本章最高潮的时刻,也就是茱丽叶戳穿了克莱门兹高冷的假象,直指他孤独内心的时刻(或许也是在说他自己),魏斯安德森破天荒地使用了手持镜头徘徊在两个孤独的女人与一个被孤独的男孩之间,导演再次点题:「人生很孤独,不是吗?」「有时吧。」

本章还有一点十分值得探讨,那就是这场「三月的象棋革命」,所指代的是巴黎的五月风暴,这是发生在1967年的学生运动,由抗议者对于消费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不满而引发(还记得茱丽叶在咖啡馆烧掉流行歌手的相片吗?),并且在过程中充斥着饶有趣味的标语与涂鸦(被作成T_shirt的齐费里尼与「孩子们生气了!」的标语),尽管发起罢工的左派在初期声势大涨,但最后支持政府的右派却成功组织了100万人的集会进行反制,不久后,五月风暴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也许,在魏斯安德森,这不是一场左派与右派的争斗,而是一群青少年的成长旅程,这也是法国新浪潮电影(正确来说是后新浪潮,新浪潮主要发生在1950

1960间)导演们的题材,尚卢·高达在1972年的《一切安好》( 是该时期的代表作。

本章还有一点十分值得探讨,那就是这场「三月的象棋革命」,所指代的是巴黎的五月风暴,这是发生在1967年的学生运动,由抗议者对于消费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不满而引发(还记得茱丽叶在咖啡馆烧掉流行歌手的相片吗?),并且在过程中充斥着饶有趣味的标语与涂鸦(被作成T_shirt的齐费里尼与「孩子们生气了!」的标语),尽管发起罢工的左派在初期声势大涨,但最后支持政府的右派却成功组织了100万人的集会进行反制,不久后,五月风暴似乎就这么戛然而止,也许,在魏斯安德森,这不是一场左派与右派的争斗,而是一群青少年的成长旅程,这也是法国新浪潮电影(正确来说是后新浪潮,新浪潮主要发生在1950

1960间)导演们的题材,尚卢·高达在1972年的《一切安好》( 是该时期的代表作。

在最后,当我们以为终于能读到那份宣言时,却只是齐费里尼的随笔,也许是他对两个女人的情书,导演的心思也昭然若揭,每个人都像是一颗彗星一样,沿着各自完美的弧线,在浩瀚宇宙中飞往银河之外,只有在一生中短暂的时间才能与他人相遇,接着便交错而过,只不过,就如同克雷门兹说的,齐费里尼的轨迹并不完美,他最终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仅仅代表着拢统的左派的符号。

最后一个长篇则是整部电影里我最喜欢的一章,罗巴克·莱特的警署探长的私人厨房,也是「城市快照」里所提到的,Ennui的黑暗的深不可测的秘密,在这里罗巴克·莱特明显是指代纽约客的作家詹姆斯·鲍德温,他是著名的美国非裔同性恋作家,代表作是《乔万尼的房间》与《假如比尔街能说话》,后者曾经被改编成电影蓝色比尔街的沉默。跟前两个篇章一样,这次的文章也并非单纯的文章,而是罗巴克·莱特的电视访谈,不,也许说是罗巴克·莱特的独白呓语更为恰当,在访谈中,他曾说过自己忘不了任何曾经读过写过的一自一句,似乎只有文字能在一个人孤独的也晚当中陪伴自己。

在本章,当我们迷失在错综复杂的警局里,来到了最黑暗的深处,我们不仅看到了罗巴克·莱特曾因为同性恋(用他的说法是「错误的爱」)曾被关在名叫鸡笼的牢房,同时也是第一次在故事里看到那位愿意为了作家裁减广告与做亏本生意的,仿佛活在童话里的主编的身影:「尽量让别人看出来你是故意这么写的。」于是,作者的孤独就这样被隐藏在了他们笔下的字句当中,最黑暗的ㄇㄧ。

而整部电影最动人,也许也是最多人喜欢的一段,就是那个差点因为令罗巴克·莱特悲伤而删掉的稿子,那种隐藏在毒药里的苦涩,就像是寂寞一样,而我身处在人群中的孤独者,也许都像涅斯卡菲与罗巴克·莱特一样,不勇敢,却仍然在等待着我们失去的,名为家的事物,也许,像罗巴克·莱特说的一样,它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的餐桌上等着我们。

或许,人人都是孤独的异乡人。

独自一人站在讲台上的贝伦赛,究竟是在解说艺术,还是在追忆曾经美好的爱情?论一份宣言的修订,是在纪录一位英年早逝的青年,还是纪念那位看穿了克莱门兹孤独的少年?警署探长的私人厨房,究竟是一位勇敢厨师的画像,还是罗巴莱特的自我孤独写照?

是的,纸媒的时代已经没落了,法国的新浪潮电影也走入了历史,然而,就像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穆斯塔法对古斯塔夫的形容一样,我们可以说,魏斯安德森依然「极为优雅的,用他的魔法,维持着美好、华丽的假象。」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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