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艺文| 春节档内外的观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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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期围炉艺文,复旦几位同学分享了在这个假期里他们看的一些电影。一些同学选择了很受大家关注的“春节档”影片,也有一些同学没有选择进入影院,而是用一些老片作为他们的“春节档”。

1

《奇迹》:准而巧的现实主义童话

文| 孙欣然


《奇迹·笨小孩》像一支正中靶心的飞镖,但并不是有尖锐前端的那种,而是磁吸的——不尖利,却很准、很巧。

啃着包子,挂在高楼外壁,景浩的小身板被高空的气流吹得左右摆动,镜头拉远、拉远、再拉远,他凝成小小一点,成为深圳市井街巷中的一粟——这是《奇迹》作为主旋律电影真正具有创新性和开拓意义的地方。主人公不再是为高尚理想和爱国主义情怀驱动的救世主形象,而可以只是外来务工、高中辍学的小青年。他所有的痛苦不是来自好高骛远的落空,而是最基本的生存问题;他可以很渺小,但他是自身命运的奥德修斯。

看电影的时候,我总想起一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万万不能。但在景浩的创业史中,文牧野没有过多纠缠于商业利益的尔虞我诈,而是瞄准在人情的部分。毕竟,主角景浩最原始也最为强烈的动机是亲情,是抓住妹妹弱小的生命(这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唯一能让爱有所依附的),而不是商人的逐利:《奇迹》其实是个关于爱与幸福的故事。厂长与工人不再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对立双方,而是同为底层的依偎取暖和守望相助。当创业小队在卡车车厢中用衣撑作吉他、铁皮作手鼓的时候,卡车就化身为承载着生生不息的“草根”力量的诺亚方舟,在风雨间熠熠闪光。

作为命题作文,《奇迹》难免在剧情方面有遗憾之处:观众看到题目,再看到那个眼神倔强的穷小子,似乎就能猜到注定完满的结局。但在宏大的时代车轮下,称量普通人负重的尝试和“看见蝼蚁”的眼光已经值得表扬。相信《奇迹·笨小孩》会是好景一场。

2

《四海》与《奇迹》结构性张力的视觉呈现

文| 陆怡然

春节档我去看了《奇迹笨小孩》和《四海》,出乎我意料的是,尽管网上对《四海》苛评不断,但我本人还挺喜欢这部略显稚嫩的电影。两部电影在呈现城市化过程中进城务工青年处境这一点上,主题多少有所重合,他们的视觉呈现都令人印象深刻,同时风格迥异。

在《奇迹》中,电影科班出身的文牧野,对主角所面临结构性阻力的视觉化呈现是更为完善、成熟与直观的。 《奇迹》最重要的意象,是那场“不测风云”的暴风雨——市场部管理人的蔑视,拖欠房租逐出门外的窘迫,四处碰壁的受挫,全部都凝缩在了这一场大雨的酝酿与降临之中。事实上,在视觉呈现这一点上,《奇迹》远胜过《四海》。因而,观众或许更能被文牧野的镜头打动——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点,云层灰暗厚重的倒影,吞没反光的玻璃大厦;台风铺天盖地卷来之时,窗玻璃上逆雨爬行的蚂蚁特写;外墙清洁施工时,参天耸立的钢筋高楼,与命悬一线的工人那渺小橙黄的安全头盔,对比映衬的鲜明。

在视觉技巧上,韩寒显然比不上科班出身的文牧野。韩寒的叙事方式不是图像导向的,而是文本导向的——影片的推动更依赖于角色的台词、背景的选段歌词,而非演员的肢体动作与画面呈现。但是《四海》对于这一结构性张力的表现,也依然是具体的,依然有着我觉得不错的片段:

——1h左右,影片开始从轻喜剧向悲剧转折。周欢歌(尹正饰)在海滨和吴仁耀(刘昊然饰)等人喝的酩酊大醉,高声朗诵“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还向伙伴一一道来:谁是池,谁是金鳞,谁是风云,谁是龙。紧接着众人下海游泳,好一个金鳞将化龙的欢腾。

然而《四海》的“不测风云”,也如同《奇迹》中的暴风雨一样降临——一艘巨大的、满载着欢乐男女的游轮,向在海面游泳的众人驶来。庞大的、泰山压顶般的黑色阴影,与周欢歌等人在海面浮动的渺小肉体形成鲜明的对照。 (一如文牧野的镜头下,暴风雨的摧枯拉朽与蚂蚁的渺小形体,摩天的玻璃大楼与工人渺小的橙黄头盔所形成的对比一样)——大家急忙避开游轮,只有周欢歌,没能躲闪开——于是在这艘巨大游轮开过之时,一路指引着吴仁耀的他,开了小镇第一个夜总会的他,借贷了许多款额的他,担任摩托赛车领队的他,自诩为“将化龙”的金鳞的他,永久地、渺小地、悄无声息地沉没了下去。

在冰冷的小镇海水里,在不测的风云之中,此生金鳞可望化龙否?

还有一个我觉得不错的画面,是吴仁耀和女朋友进广州城找工作时,大概在1.5h的位置:

瘦弱的年轻姑娘,徘徊于地铁站贴满求职广告的巨大柱子之下——这个画面本身就是一个绝妙的隐喻。这不由得让我联想到了上学期末,一家开在杨浦区十字路口的全家门口之景观:三位衣服上溅满油漆的务工者,站成一排,举着求职的牌子(上面写道:熟练油漆工,待聘,薪酬可议)。我什至感觉到某种,类似于偶遇人口贩卖的悲哀——我想到了头发上插着的草标,黑奴市场;还有那脖子上看不见的链条。然而被观看者却浑然不觉他们是悲哀的,他们或许认为自己是自由的、有选择权的,毕竟贩卖劳动力的是他们自己,而非他人。举着牌子的这三位务工者,男女皆有,脸上是轻松愉快的,为了驱寒他们不时晃动身子,间或彼此谈笑着——在这个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拥挤路口,在这个疫情之下财政依然没有赤字的都市,在这个仍然依托于自由劳动力市场的数字经济时代——他们离开了家乡来到上海,期许着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有一瞬间,我萌生了拍摄一张他们照片的念头。但是我没有付诸实践。因为我为了写论文与报告、准备实习,正头脑眩晕饥肠辘辘,是来全家找东西吃的。我也不知道,我的拍摄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共情、一种尊重,一种居高临下,一种新的反讽,抑或别的什么。总之我假装没有看到他们,进了店里,吃了东西,又离开了。他们的画面没有停留在我的手机相册里,却终究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让我感到更悲哀了一点。

3

刺猬的优雅:房间里的刺猬与鱼缸外的鱼

文| 阎力元

今年没有去看春节档的电影,主要是觉得题材太单一,没有被“询唤”的欲望。而原本有所期待的《四海》口碑疑似崩盘,《这个杀手不太冷静》作为一部及格水准的喜剧也似乎无法给人专门去一趟影院的动力。但春节期间还是看了一些影片,其中最喜欢的是法国导演莫娜·阿查切的《刺猬的优雅》。

几乎只看了二十分钟,我就完全喜欢上了这部电影。故事开始于一位法国中产家庭十二岁的女孩芭洛玛决定去死——她计划在13岁生日当天自杀。在此之前,她要用手中的摄像机拍摄一部纪录片,记录法国上流社会的“成人”们无趣庸俗、如同“鱼缸里的鱼”的生活。电影让我们可以从12岁女孩的视角打量这个习以为常的成功的、同时也是庸俗的成人世界,这种讽刺的展现极富灵气。

电影的另一条线是看门人荷妮和芭洛玛的友情及她和日本人小津格朗逐渐萌生的爱。荷妮是一位寡妇,虽然身份卑微,长相也不出众,素来以不修边幅的面貌示人,不愿引人注意,但她却有“一间自己房间”,房间里摆满了书籍,这是荷妮精神的栖居地。只有芭洛玛和小津格朗发现了这个地方,也最终走入了荷妮的内心。我很反感豆瓣上有友邻说荷妮与小津格朗的爱情是《简爱》式玛丽苏故事的翻版。这在我看来是一种非常庸俗的说法,把《简爱》或《刺猬的优雅》中的爱情比作为现代浪漫剧中的玛丽苏情节,本质上是对世俗逻辑的臣服,他们只能看到外表、地位和金钱的差别,而看不见也不明白《简爱》里说的“灵魂平等”,不明白荷妮那一屋子的书籍对她以及对真正能够看到这间屋子的芭洛玛和小津格朗的意义。荷妮的门锁正是为这种人准备的。

电影没有明确交代芭洛玛最后为什么不再决定去死,但我想是因为荷妮向她展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当她兴奋地对妈妈说“我以后要做一个女门房”的时候,对未来的希望或许已经战胜了虚无中产生的向死心态了吧?荷妮展现出一位无法融入世俗成功标准的“刺猬”,同样可以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可以在精神世界中实现优雅。而“鱼缸里的鱼”,同样能够在被判决死刑之后重获新生。这条鱼让我想起《天使爱美丽》里艾米丽开头放生的鱼,那条象征着对自由和联结的渴望,这条则代表了生活和生命的力量。

4

《嘉年华》:被损害的女孩们

文| Dragon


假期里看了《嘉年华》,这部电影勇敢触碰了一系列讳莫如深的话题:未成年人性侵、单亲家庭、无证打工少女、失足女性等,且可贵地避免了故事和人物沦为为题材服务的命运。与情节本身的残酷不同,文晏导演的处理手法却意外地冷静克制,不存在同类片中痛快淋漓的情节碰撞或感情释放。他大量使用没有对白的镜头和留白表现人物心理,整部片的基调都是如此寂静,只有在专家给出假检测结果后,小文的父亲愤怒失态,似乎打破了这片寂静。但下一个镜头就是知晓消息的小文沉默着望向窗外,无声地暗示她将跳楼。在现实主义驱动下,这种寂静表现为麻木和冷漠,终究是无法祈盼救世主的到来。

影片中,小文的母亲得知女儿被性侵后,荡妇羞辱式地将其归咎为女儿的爱美并施加摧残,导致小文离家出走。小米一方面被生活历练得明哲保身,同时又被海滩上巨大的梦露雕像深深吸引,但雕像先是被贴上了亵渎的广告传单,又在片尾被直接拆除。在父权暴力下,被摧残的不仅是女孩们的身心,还包括她们对“美”的向往。

5

海蒂和爷爷:童真的人性光辉

文| 猫大师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和我的家人一起看了《海蒂和爷爷》。为了迎接新年,我们选了一部比较温情向的影片,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春节档观影。

故事背景是在欧洲的一个田园乡村的世界中,小女孩海蒂失去了双亲,由她的姨母送到爷爷那里。和海蒂的相处中,年迈的爷爷第一次感到了信任与关爱,他也打开心扉,给了小女孩家人的呵护。之后,姨母为了自身的利益,将小女孩儿送到一个贵族家中,做贵族小姐的陪读。贵族小姐克拉拉是一个优雅体面,却无法站立的年轻小姑娘,和海蒂几乎同岁。海蒂的粗鲁纯真和克拉拉的优雅娇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海蒂一字不识,经常闯祸,没有礼仪,但她为克拉拉带来了一个新奇的世界,一份纯粹的快乐。然而,海蒂并不想留在这样的一个贵族城市之中,她渴望自由,渴望回到她的雪山草地中,和小羊、朋友们还有爷爷生活在一起。海蒂频繁的梦游使大家明白,这样一个自由的小鸟,不该拘束在这样一个巨大的城市之中,因此克拉拉的父亲和奶奶决定把海蒂送回乡下。他们还把克拉拉也一起送到乡下体验田园生活。在这个过程中,克拉拉成功克服了心理障碍,站起身来行走。多年的心理残疾,在这一刻治愈。

这样的故事非常简单,让我想起《秘密花园》、《小公主》,真善美的力量,但同时又加入了许多世俗的要素,让人感觉到一种心灵上的温暖和洗涤。在这样的故事中,没有绝对的反面角色,但每个人身上,哪怕是最正面的善良角色,也有着各自的私欲和漏洞。故事的每一个主角都或多或少体现了伤痛——治愈的这一过程。治愈他们内心深处恐惧与痛苦的或许各不相同,但归根结底在于选择相信或者重新选择相信这个世界纯真、善良的力量,即在看山非山后抛却自我因世俗而上的枷锁。电影通过不同阶级人群的剧情线展现了这一选择不论贫穷与富贵,都充满勇气,并且各自拥抱了新的美好人生。当他们最终欢笑在阿尔卑斯山脉下的时候,能感受到一种来自童真的人性光辉——相信爱、相信美好。


文| 孙欣然陆怡然阎力元Dreron 猫大师

图| 来自网络

编辑| 李婧轩

Matters编辑| Francis

审核| 十全大补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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