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读的林奕含们
这几天关于弦子诉讼朱军的文章不断地涌上精华板块。我曾经关注过metoo运动,对于弦子事件也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但在两年后,这些记忆都已经变得很模糊和很遥远了。如果不是这些文章的出现,我一定会错过这次开庭。在感谢这些文章的同时,我也在想,为什么不借助这次事件来谈一谈女权,让对社会议题的讨论久违地暂时地成为matters的主流呢?为什么不把两年前那次未完成的争论继续下去并试图得出一个答案呢?
而另一个让我写此文的动机在于,我惊讶的发现,虽然时间是流动的但是有大量的人对于林奕含事件地认知却是停止的。她们对于林奕含事件的认知永远定格在了「房思琪就是林奕含」或「此书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上。林奕含事件变成了一个僵硬的女权符号。
@弦子:我收到很多类似“房思琪”案例的叙述,想跟大家交流却不知如何谈起;除非当事人都像林奕含那样自证清白,不然真的很难获得任何解脱自己的机会——希望老师可以给我一个方向。
第二:关于房思琪这本书,除了非常深刻的遗憾与痛苦以外,我觉得首先的意义是林奕含的遭遇让我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性的暴力会带来这么严重且不可逆转的后果,也让我意识到对这类事情视若无睹,本质上其实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
我列出这些言论绝不是要批评发言者,而是要指出,即使是在第一线行动的女权领袖关于林奕含事件的消息都有可能处于未更新的状态。一次讨论要有效的话,最少需要讨论参与者们共享一个事实,所有的观点都从共享的事实展开。如果双方连对事实的本身都未加以厘清,在各执一词的状态下就进入到观点交锋阶段,那这样的讨论只会以互相指责,辱骂,仇恨来结尾了。
因此,本文试图在种种讨论发生之前做一个提醒:即使是被符号化的叙事,其依然存在与事实并不完全重合的可能。当对方对此类叙事提出质疑的时候,或许我们应该给予一些让对方讲述的空间。
房思琪之所以广受人们关注的原因在于她的内容包含了这几点
1 13岁时被性侵
2 性侵者是她的补教老师,涉及权势性交
3 作者林奕含在此书出版后不久自杀,似乎是在以死明志,保证内容的真实性
这三点太震撼也太有冲击力了。特别是第三点,让很多热心市民的同情和正义感不自主地爆发出来。在经过人肉搜索和爆料确定书中的李国华的原型就是陈星的时候,多位民众向警方告发。
然而在经过113天的调查之后,台南市地检署却做出了不起诉决定。
关于第一点,地检署确认林奕含是在高二下学期6月后才去同心补习班补习的,也就是结识陈星的时间在16岁以后。另外查询二人的通讯记录可知,两人在98年5月前并没有人联系。联系较为频繁时期为98年8月到10月。
关于第二点,地检署认为补教老师并不具有给林奕含成绩评等的职权,两人并不是权势关系。另外,同心补习班的课程最迟在98年6月就已经结束了,而两人第一次性交行为最可能时间是在8月份。所以并不涉及权势性交的问题。
而关于第三点,根据病历资料林女其有长期偏头痛及忧郁症等病症,嗣因自台北医学院休学,及希望成为作家之志趣、与补习班国文老师陷于恋情等事未获其父母认同,而与其父母关系紧张,并于前一日因与其父母发生冲突后服药过量,始经送急诊治疗并嗣收住于精神部病房,而该次住院病历全部资料,亦未提及林女有遭性侵害之相关内容。
另外,检方还发现林奕含在98年年底完成了一部名为「初恋」的小说是「房思琪初恋乐园」的原始架构本。女主角同样叫房思琪,但内容却是高中生与已婚国文老师相爱交往,被父母发现谴责制止,于是服药自杀被送往精神病医院。
这是不起诉书全文
如果我们相信台南市地检署的调查,那我们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房思琪初恋乐园」虽然有「改编自真实事件」标签,但是此书内容和林奕含的个人遭遇是相距甚远的。无论是对读者造成极大刺激的13岁被性侵,还是让读者义愤填膺的权势性交都不是作者林奕含所经历过的事情。我们也很难相信房思琪是林奕含根据其好友真实经历所创造的人物。相反,把房思琪当作是是一个创造出来的文学人物反而是更为合理的。
如果不相信这份调查,尽管台南市是民进党长期执政,是需要选民用选票好好教训傲慢腐败无能的执政者的城市,那同样也会陷入到metoo所遭遇的困境之中。难道个人的指控就比「不被信任的司法」更加可信吗?
在东亚,还有一位经常被和林奕含一并提及的metoo运动代表人物,性侵控诉人,黑箱作者伊藤诗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她以及她的案件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华文媒体。而媒体的报导内容几乎是一样的。
直到我因为好奇于为什么日本网民对伊藤诗织不仅不作声援反尔进行侮辱而意外发现这个博客的时候,我才获得了更多的细节和另一方的声音。
这个博客作者是第三代Zainichi Korean,和她的丈夫住在首尔,养有一只叫Maurice的猫。她花了大量的时间把她的日文博客翻译为英文以便于传播。在看完她的博客,在看完她整理的时间线后,你或许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或许会对她的一些主观看法嗤之以鼻。但如果你是和我一样,在这之前只从华文媒体接受信息的人,那我可以和你保证,你会从中得到包括伊藤诗织和山口敬之二人通讯邮件在内的大量细节以及诸多背景补充。在得到这些信息后,你或许会和我一样认为,把日本网民对伊藤诗织的攻击完全归咎于「日本强大父权」忽视事件本身争议,是一种多么不负责任和偷懒的作法。
回到此次被热议的弦子案件。就我个人的看法,就我所掌握的信息以及可能存在的对大陆非法武装团体的偏见,我更倾向于弦子的陈述。但我也更倾向于这样的预测,弦子在法院上无法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和性侵不同,性骚扰的取证是非常困难的。一件几年以前,发生在两人独处空间里的事情,我实在想不出要如何拿出证据证明对方有性骚扰或者没有性骚扰。当从司法程序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时,有其他证明的办法吗?要不要接受一场有立场偏向的司法修改呢?这是始终困扰metoo的话题,也是我下一篇想讲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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