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產階級的故事"無恥之徒", 結束了
在《無恥之徒》第11季的一集中,伊恩·加拉格“在倉庫裡拖箱子的最低工資新工作” 中經歷了工資被盜。他發現管理層在他工作了45個小時的情況下只付了39個小時的工資,還扣除了儲物櫃的費用、安全背心和上廁所的錢。一個同事告訴他,“這就是工人生活的常態”。兩集之後,伊恩辭去了這份工作,轉而經營毒品生意。
《無恥之徒》是Showtime 對不斷擴大的無產階級的悲慘現狀的研究,在成為電視上*唯一的*同類劇集十多年後於今年結束。這是一個反霍瑞修·愛爾杰的故事,將這個社會本應有的安全網的缺口暴露了出來。加拉格家是芝加哥南部一個功能失調的家庭,與其他描述工人階級家庭的電視作品不同,如《全家福》中的邦克家族,或《玫瑰園》中的康納家族;正如該劇創作者保羅·阿博特告訴《紐約時報》的:“這不是藍領,是無領”。
【注:霍瑞修·愛爾杰是一位多產的美國作家,他的作品風格可以描述為中文所稱的“正能量”、或者“雞湯勵志” —— 他的小說基本上都是在描述一個貧窮的少年是如何通過其正直、努力、少許運氣以及堅持不懈最終取得成功的。這類雞湯如今已經愈發沒市場了。 】
該劇中的人物被生活中的基本物質需求所驅使— — 沒有人能夠奢望成為自我實現者。他們在體力勞動和食品服務工作、在監獄和無家可歸者收容所之間輾轉,用乞討、偷竊、欺詐和多種性工作來補充最低工資或政府援助(兩者都不足)。 《無恥之徒》是一部粗俗、怪誕、卑微的作品,相比下過去10年中其他高級有線電視的作品都是由富人組成的華美的、有抱負的幻象。而該劇是對一個制度的控訴,在這個制度中,兩個政黨都拋棄了一個絕望的下層社會。當該劇結束時,觀眾將失去對越來越多的關於底層人生活方式的真實反映。
這樣的反思在主流大眾媒體中一直很難找到。早期好萊塢的自我審查制度,即《電影製作守則》,禁止在電影中描述犯罪,除非罪犯是不值得同情的人物,為他們的罪孽而受苦。該法規還不鼓勵對非法毒品和“出賣女性貞操” 的描寫。雖然該守則於1968年正式結束,並不適用於電視,但是, 其精神在小屏幕上縈繞了幾十年,與觀眾對毒品、賣淫和其他類型犯罪故事的胃口相衝突— — 觀看主人公違反社會規範的代入感。電視劇作家面臨的挑戰是如何給觀眾提供他們想要的東西,同時加強傳統的中產階級價值觀,這些價值觀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一直支撐著這種類型的作品。如何做到這一點?讓犯罪無處不在,但貧窮卻不可見。
在21世紀初,一項研究表明,所有黃金時段的電視節目中都有三分之一是圍繞犯罪展開的;而奇怪的是,研究還發現,電視編劇給了大多數犯罪角色專業性的或管理性的工作,否則就是讓觀眾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工作和社會經濟地位問題。今天的情況也是如此。我們在諸如《億萬富翁》或各種宣傳性質的節目中看到的虛構的罪犯經常都是白領,或者他們在某種程度上被渲染為“無階級”。這些作品敘述的重點是描寫個人的病態而不是環境物質條件。電視也更傾向於描述暴力犯罪 — — 例如強姦和謀殺 — — 而不是更瑣碎的生存犯罪(為了維生而不得不進行的所謂“非法” 活動),例如入店行竊、小規模毒品交易,或偶爾為現金提供手工工作,在一個工資被壓制並且租金飛漲的時代,這些非正式的小方法才有可能讓人們維持生計。很少有電視節目在政治上和意識形態上涉及階級和勞工問題。更少有人探討過窮人是如何(以及為什麼)被推入犯罪的地下經濟的。
2011年首次亮相的《無恥之徒》改編自英國的同名系列。當節目編導約翰·威爾斯和網絡高管交涉時,他不得不與將該劇的故事背景設置在美國南部或拖車公園的建議作鬥爭,這些老生常談的話題在流行文化中被用來宣揚貧困現象。相反, 《無恥之徒》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多種族的城市,這裡的居民被城市化拋在後面,但他們把生存 — — 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生存方式 — — 看作是家族的驕傲。加拉格家的孩子們被他們一團糟的父母忽視了,他們的母親有躁鬱症,父親有慢性酒精中毒,因此必須在一個擁擠的破舊的家裡自力更生。他們希望改善自己命運的每一步行動,幾乎都被複雜的公共福利制度和冷漠的新自由主義國家所阻撓。他們沒有自助,沒有被幫助,對於一個遭遇工傷事故並被DIY截肢的人物來說,甚至沒有完整的腳趾。
你找不到比這更能說明什麼是“無產階級”(lumpenproletariat)這一概念的地方了,這個概念的前綴被翻譯為“襤褸” 或“烏合之眾”。在19世紀的歐洲,無產者被認為是那些“生活來源可疑的人”,如乞丐、賭徒、扒手和妓女,他們居住在街頭或城市貧民窟。這種所謂的“過剩人口” 靠“社會的麵包屑” 生活,部分原因是他們對毒品和酒精的依賴使他們不適合從事傳統勞動。在當代美國,“過剩人口” 的成員從這個系統的縫隙中落下,這個系統樂於讓殘疾人挨餓,並剝奪了窮人的精神健康和藥物治療服務,讓他們在正規就業和資金不足的機構中循環往復。他們是墮落的,正如桑德海姆的歌詞所說,因為他們是被剝奪者。
沒有人真正喜歡無產階級。他們以其粗俗的感覺冒犯了資產階級自由派;保守派認為無產階級是遊手好閒、無法無天的暴徒;資本家認為不能持續產生利潤的人類一無是處;還有許多左派認為貧民窟的成員作為革命對像是不可靠的。因此,無產階級最終能出現在電視上也是一個奇蹟。
這一季《無恥之徒》的另一個故事情節涉及利普·加拉格,他是伊恩的哥哥,也是一個正在恢復期中的酒鬼,他靠修理摩托車賺錢。當他工作的修理廠換了管理層後,新老闆削減了他的工作時間和工資,然後在他求情的時候解雇了他。面對迫在眉睫的驅逐和一個嗷嗷待哺的初生嬰兒,利普沒有了選擇。他打破了自己的清醒狀態,在一個晚上潛入商店,偷走了所有的自行車和零件。這一集遵循了該劇許多次要情節的模板 — — 其中一個角色迫切需要錢,必須做一些非法或不體面的事來獲得錢。犯罪是資本主義不可避免的副產品,成癮是一種社會疾病,這一論點使《無恥之徒》有別於《鄉下人的悲歌》(Hillbilly Elegy)這樣的“貧困色情”。
儘管如此,《無恥之徒》畢竟不是斯普林斯汀或史坦貝克。它不包含感性的、浪漫的工人階級英雄。粉絲們喜歡利普和伊恩,但普遍認為其他角色不討人喜歡 — — 尤其是加拉格老爹弗蘭克,他的賺錢計劃和醉酒的滑稽行為,雖然是為了搞笑,但往往是不道德的。這些人物與其他工人階級的關係是複雜的,有時是對立的。二女兒黛比·加拉格有幾集中是做工匠的,這一季三兒子卡爾·加拉格加入了芝加哥警察局。正如馬克思所警告的,無產階級很容易成為“反動陰謀的受賄工具”,被任何能讓他們吃飽穿暖的力量所誘惑。沒有政治教育,他們就幾乎沒有團結或戰友的意識。像我們幾乎所有人一樣,他們只是在受限的情況下行使很有限的權力。
《無恥之徒》最重要的一點是,劇中人物的行為事實上並不離譜(正如該劇多年來的營銷暗示),而是例行公事,這些故事就在我們身邊的現實生活中真實地發生著。一個階級意識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方,工會成員不斷減少,工資停滯不前,產生了一批用各種物質麻醉自己、犯罪,有時還背叛工友的人群,這並不奇怪。假裝窮人總是高尚和善良,或者反過來說,他們應該為自己的墮落負責,這對誰有利呢?負責任的媒體表述不需要總是積極的、諂媚的、精心設計的,以爭取權力者最大的尊重。它完全可以簡單地暴露出被壓迫的大眾為了維持生計而做出的眾多嚴峻和脅迫性的交易。
銀屏上無產階級的未來是什麼? FX的《姿態Pose》是另一部展示掙扎中的社會棄兒的主要劇本系列,講述了1980年代紐約市的變性性工作者和表演者的故事,在第三季結束後也將於今年結束。希望那些以不具剝削性的方式展現貧民真實生活的新節目不會離我們太遠。 Hulu電影《無依之地》(Nomadland)獲得了三項奧斯卡提名,這表明關於落魄者的現實故事可以獲得評論界的好評;觀眾的反應問題則不太清楚。有時,觀眾只是想逃到光鮮的虛構中去,而不會對自身的不穩定狀況感同身受。但在其他時候,人們希望通過娛樂來獲得熟悉的舒適感,讓自己感到不那麼孤獨。如果我們只剩下通常的電視人物,這裡充斥著政客、億萬富翁企業高管、對沖基金經理和皇室君主 — —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垃圾、真正的寄生蟲、一直以來真正的*無恥階級*,那麼這就不會發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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